第一章 寻人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好诗，好诗啊。”
　　位于大唐境外与黄风岭交汇边界的天上，一缕青烟如箭矢般划过，只见一书生模样的男子一手持着诗集一手在空中摇晃，脚下踩着一柄长剑，剑有灵性，居然生生载着人在空中盘旋。若叫常人看见，必将高呼神仙神仙，可在修仙求道者眼中，御物而飞也只是寻常之事罢了。
　　此时乃大唐年间公元八百一十九年，虽经历安史之乱，但大唐气息犹在，不过外族日益入侵严重。而自武周王朝，朝廷对民间仍然保持开放姿态，许些常年藏在偏僻之处的修炼门派也愿意多出来走动走动，只要不惊扰凡尘便可。
　　书生模样的男子衣着白衫，外套青裳，腰间是一八卦铜镜，约有二十五六，他优哉地翻着诗集，突然被身后一阵娇斥吓了一跳。
　　“白师兄，终于赶上你了！”
　　从男子后面飞过来一道红光，待它穿过云雾，是一二十多岁的红衣女子，女子面容姣好，神采奕奕，虽未作打扮，却有一番仙子落尘之姿。
　　女子也踏着一柄长剑，剑光泛着幽幽淡红，不过明显是飞行时有些吃力，她气喘吁吁道：“师、师兄，你也飞得太快了，我可差点走、走丢...”
　　被呼作白师兄的男子名为白彦泓，他挠了挠头，呵呵笑道：“不好意思，看书看痴了，没控制好速度。”
　　女子疑惑道：“什么书，那么好看？”
　　“没什么，一本李长吉的诗集罢了，此人天赋绝顶，胸怀大志，可惜去世得太早，还好留下了不少诗篇供后人习读。”男子摆了摆手道。
　　“那我方才听到师兄念的诗，是为何意？”
　　白彦泓回道：“额...尹师妹好耳力，我刚念的诗中所言，是指大唐男儿应提起武器，征战沙场，报效国家，驱除外族，光做书生可封不了万户候位。”
　　女子名叫尹元沁，她听闻后笑道：“那师兄你可别做个书呆子，否则封侯爵赏可没你份。”
　　白彦泓脸一红，讪笑道：“师妹教训得是。”说罢，他抬手指着脚下的这片荒原，略有所思，然后道：“我这次来这边界，也就是想看看这北方抵抗外族的将士们的所在之处。”
　　尹元沁看了看白彦泓的痴样，眉头轻轻一锁，叹气道：“师兄，你我皆修道之人，凡尘之事有何好留念的。”
　　可惜白彦泓未听出女子的责怪之意，直接回应道：“众生皆苦，你我来自凡尘，又怎岂能毫不留情，脱离而去。”
　　尹元沁冷道：“世间凡人何其多，宛如蝼蚁，就算有通天之力，也无法拯救所有人。更何况凡人贪婪自私，不能摒弃欲望，你想帮他明之以大道，说不定他还不愿意呢。”
　　面对女子的说法，白彦泓一时愣住，他略有所思，反驳道：“师妹，我们不应对凡人有如此大的偏见，世上诸多修道之人，最初不也来自于凡间吗？他们既然能做到，别人也能做到，只不过大多数人缺少的是机遇与方法。”
　　“哎，师兄，我也不愿和你多做争辩，这次下山，掌门真人让我们切记莫要随意插手凡间之事。来这边境之地游历可以，但...”
　　话未说完，白彦泓突然惊呼一声：“师妹，你听见了吗？”
　　尹元沁顿了顿，细耳朝白彦泓所指的方向听去，一阵阵马蹄之声伴随着哭喊在远方隐约响起。
　　白彦泓收起诗集，屏气凝神，手指一伸，在空中一划，脚下飞剑微微颤抖，似乎感应到了声源。接着，白彦泓御起剑朝之飞去。尹元沁见状，无奈唉了一声，也御起飞剑，跟着而去。
　　不过片刻的时间，两人已是到了声音传来的地方，是一处破旧的村庄，四方皆已起火，村里遍地都是尸体，伴随着火焰蔓延，传来阵阵烧焦的味道。
　　两人毕竟皆是修道之人，虽然对此景象无所畏惧，但也有些许不快与恶心。
　　“在那。”白彦泓手握长剑，抬手指向一座房屋。房屋旁，数十名妇女儿童正被一群马贼团团围住。马贼们一边怪叫，一边骑着马来回走动，手中的刀时不时挑起中间的妇女的衣服。
　　为首的黑须大汉朝人群唾了一泡口水，然后恶狠狠地叫道：“小娘皮，赶紧把人交出来。不然老子把你们衣服一件件给挑干净。”刚说完，那大汉马刀一挑，惊得一少女连连直叫，破碎的皮毛兽衣已经被划得七七八八，露出了雪白的肌肤。
　　“塔马习拉多牙！”一位年长的妇女似乎是在咒骂，盯着大汉怒吼道。
　　黑须大汉朝旁边的一精瘦男人问道：“铁老三，这娘们说的啥？”
　　“你像个猪头。”
　　“你他妈才像个猪头！”黑须大汉一耳光扇了过去。
　　铁老三抱着脸哭丧道：“错了错了，老大，不是我说的，是她说的。”
　　“臭娘们，老子听不懂你的鸟语。从现在开始，老子每数到三，不说的话就杀一个人，三！”
　　黑须马贼说完，直接手起刀落一刀砍死了人群中的一个女人，人头落地，血花四溅，
　　“马朵娜咖！”年长的妇女顿时跑了过去，嚎嚎大哭，怒道：“塔马西库拉，乌拉卡密多罗！”
　　黑须大汉呼道：“铁老三。”
　　“在。”精瘦男人应道。
　　“喏。”黑须大汉朝年长妇女扬了扬头。
　　“啥？”
　　“翻译翻译。”
　　“哦，她说你是个畜生，我们草原儿女永不屈服。”
　　啪——
　　黑须大汉又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精瘦男人苦着脸道：“大哥，这是她说的啊。”
　　“我知道她说的。”
　　留下还一脸疑惑的精瘦男人，黑须大汉一阵冷笑，骑着马向前，刀上血还未干，又再度提起，朝年长妇女走去，眼中精光一闪，又是准备再次虐杀。
　　“放肆！”
　　一记怒吼如雄狮咆哮，顿时天色骤变，一道青光以雷霆之势突破云霄从天而降，狂风不止，惊得所有人都瞪大了眼，只见一柄发着青光的长剑直直插在地上，剑身似乎还带着电光，不时滋滋作响。
　　空中缓缓降下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他眼中带着一丝怒气，眉头紧皱，头发因风号飘动起来。身后出现的是一位红衣女子，离得有些远，看不太清。众人秉着呼吸，不怕说话，场面顿时一遍诡异的宁静。
　　打破这份宁静的是刚才那个马贼头子的哭嚎，不知何时他已经从马身上滚到地下，不停滚动并叫唤着：“啊——我的手指，我的手指！”
　　众贼何时见过这样的派头，纷纷下马连连磕头，高呼：“神仙饶命！神仙饶命！”
　　白彦泓一脸冷漠，冰冷道：“还不快滚?”
　　马贼们立刻翻身骑马接连逃窜。
　　“你，等等。”
　　本来也想偷跑的精瘦男子已经忍着痛爬到了马边，却不料一柄青光小剑唰的一声刺进了自己的脚后跟，鲜血直流。
　　“这位神仙...找小的有什么事吗？”精瘦男子见逃跑不了，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白彦泓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残害这群女人？”
　　精瘦男子连忙摇头，指着地上打滚的黑须大汉，应道：“我只是个翻译，我们老大才知道。”
　　“去你娘的，铁老三，你敢出卖老子！”黑须大汉虽是疼痛不已，却依然叫骂连连。
　　白彦泓手指一挥，只见怀中又冒出两把泛青光的小剑，他冷冷问道：“说，不然我每数到三就多砍你一根手指。”
　　马贼头子一头丧气，哀叹道：“剑仙、剑仙，我都说，其实我们只是大燕山外的一群流民，平时真没做什么丧天害理的事。”
　　白彦泓冷笑了一声，显然并不相信这番说辞。
　　马贼头子抖了抖黑胡子，看着眼前这白衣剑仙的威严无比的眼神，不敢造次，继续颤颤惊惊道：“就在上个月，我们本来只是想带着兄弟去野外混口饭吃，却不料突然来了一个黑衣人，那人功夫也是极高，就像剑仙你一样。黑衣人给我们喂了药，当场那个肚子就开始疼，我们好几个兄弟不过半柱香就全身冒黑烟，七窍流血，死了，样子那个惨啊。黑衣人也给我喂了药，不过他说只要我们帮他找一个人，就定时给我们解药，我们也是被逼的啊，剑仙。”
　　“人，什么人？”
　　马贼头子谄笑道：“剑仙，我说了能不能绕我一命？”
　　“你不说的话，现在就得死。”白彦泓毕竟一股书生气质，也不愿随意杀人，不过方才目睹了马贼头子心狠手辣的一幕，心中还有有些不舒服。
　　“我说我说。”一边的铁老三立马窜了起来，嘴里像放豆子一样不吐不快：“剑仙剑仙，那黑衣人要我们寻的是一眼睛颜色不一样的孩子，他说这个孩子左眼泛蓝色，右眼泛白色，我们当时一听，就觉得哪有这种人啊，黑衣人说这片北方草原的村子里上有，我们不信，可我们又怕死，不得不去找，直到今早我们的探子路过这座村子，发现真他妈有个小鬼眼睛颜色不一样，我们探子就去抓，结果这个村子一群人像发了疯一样把我们探子打得遍体鳞伤，探子回来后就带着我们来这里，哪知道那眼睛不一样的小鬼影子都没看到，村子搜也搜了，怎么问都问不出来，我们老大一发火...就把他们...”
　　“就把他们男人全杀了？女人留着盘问？”白彦泓心里更是生气，他不等回应，双手一抬，那柄插在马贼腿上的剑颤抖而起，回到手中，接着他一步步走向黑须大汉。
　　马贼头子早被吓得屁滚尿流，除了饶命什么也说不出，白彦泓剑一挥，朝黑须大汉砍去，只是落剑到了头顶之时，剑已停下，马贼的头发飘飘而下。
　　白彦泓收回剑道：“我不杀你，脏我的剑，但你的下场我会留给这群女人处置。想必她们对你的恨，会让你比死更难受。”
　　可惜这黑须大汉已经听不到，在方才那刻已经被吓晕了过去。
　　......
　　安葬了方才被残害的女子，白彦泓找了间屋子坐下，为首的妇女端来了茶水与糕点，还未等白彦泓说话，只见一群女人纷纷跪在了屋内，接连磕头，口中说着听不懂的话。
　　刚才一直躲在一边未曾出面的尹元沁笑道：“师兄，这群凡人可把你当神仙在供奉了呢。”
　　“师妹，不得无礼。”
　　白彦泓轻轻一咳，抓着名叫铁老三的精瘦男子，让他做翻译，呼那群女人赶紧起身。
　　未等铁老三开口，人群中一个的十多岁出头的小女孩听到了后，慢慢站了起来，细声道：“天神大人，我稍微懂一些汉语。”
　　“如此甚好。”
　　接着，白彦泓从小女孩口中得知，这个村子算是大唐与突厥交融的村子，村子大多数人都来自突厥，也有部分是大唐人，因为位于交界处，故而经常互通有无，所以商业额外发达。除了这个村子，方圆百里内还有数十个同类型的村落。
　　听完述说，白彦泓大致有了了解，他好奇问道：“马贼所寻的那个孩子，又在何处？”
　　与为首的中年妇女一番耳语后，小女孩点头道：“天神大人救了我们村里人的性命，我们不敢有所隐瞒，那个孩子叫做伽里尔，天生就有异瞳，是我们长老的小儿子，长老临终前把他付托给我们，今早这群马贼发现这个孩子想要抢夺，所以他现在被我们藏在数里外的山洞里。”
　　“天生异瞳，方才铁老三所说的一眼蓝一眼白。”白彦泓自言自语道：“莫非是青白眼。”
　　坐在一边的尹元沁早是一副神色倦困的样子，在她看来，这群凡人的事实在无趣，突然听到青白眼三字方才提起兴趣，问道：“师兄，你说的那个青白眼，莫非是掌门曾提过的绝顶天赋。”
　　“未见真人，我也不敢断定。书里记载，所谓青眼，是说眼珠在中间，是正视时的目光，白眼，眼珠偏向一侧，是斜视时的目光。故而青白眼是指两种不同的看人眼光。同时，拥有青白眼之人能看到与常人不同的东西，譬如灵气、仙气与鬼气，能捕捉气的人，在修炼之路可以说是事半功倍，无论是凝气还是炼气，都可以说是简单数倍。”
　　白彦泓接着叹道：“若传说无假，我们玉玄门的开山鼻祖，阮江真人，就是天生青白眼。”
　　听到这，尹元沁点头道：“阮江真人乃晋朝竹林七贤阮籍之孙，当年阮籍便传闻是青白眼，但此后百年，却再无消息，想不到在这草原边界，居然也能遇到个传说。”。
　　如此机遇，可谓千载难逢，两人商量一番，决定前去看看，若那孩子真是青白异瞳，对玉玄门而言，若能收为门徒，无疑不是一番福气。倘若那孩子不愿，也不勉强，好歹也是见了一次传说。
　　当下，二人也不扭捏，决定让为首的妇女带着去看看那个藏在洞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