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最后一顿饭

　　第二天天刚亮一点，秦飞就醒来了，他也说不上来自己昨天晚上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在不断的从小时候回忆到现在，一直到后来慢慢的想不起来事情，也听不到爷爷挣扎着呼吸的“嗯——嗯”声，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秦飞刚醒来就先起身看了看爷爷的情况，爷爷的状态和昨天早上一样，问了问爷爷想不想喝水和大小便之类的问题。
　　爷爷秦革命像昨天晚上那样交待后事的吩咐已经有好几次了，每次爷爷都会将昨天晚上说的那些话给秦飞重新说一遍，秦飞也很用心的听和回应，所以秦飞早已将爷爷的吩咐印在心底，也已经找时间和秦牛叔说过了这事，秦牛叔跟他说爷爷对他真好，为了能够给秦飞多留点钱，竟然选择了火化。
　　要知道农村人都信奉人死入土为安，即使国家为了鼓励火化，给退休老工人们采用火化的丧葬费更高，农村里还是很少有人殁了会去火葬场采用火化的方式，那样会被视为对逝者的不尊敬。农村里颇有一些年轻时就出门为国家修路架桥，工作大半辈子的然后退休的老工人，秦飞的爷爷秦革命就是其中的一员，享受国家的退休工资津贴。因为有退休工资领，所以这些老工人的生活比一般的农村老人要好很多，一般的农村老人在家里努力了大半辈子，操持儿女成家立业之后，自己也老的干不动活了，这时候很大概率还会遇到儿女不孝顺的情况，导致自己万年生活拮据不堪，过得很悲惨的下场。
　　当秦飞正在发愣时，锅里水开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他赶紧用手捧了半捧小米放进锅里，用勺子搅了几下就盖上锅盖顺手把煤气灶上的火开大了一点。
　　之前爷爷没有生病之前，他们爷俩就用不上大锅，一直就在屋子里用煤气灶做饭，后来爷爷呼吸不舒畅之后就将煤气灶搬到了厨房灶膛边上，这样屋子里就没有做饭的油烟味了，当然这样每天做饭也就不大方便了，尤其是到了冬天，每天早上从炕上爬起来做法的时候进到冰窖一般的厨房，切菜拿刀的时候手都冻得不行，更别说白菜萝卜什么的时常被冻得硬邦邦的。
　　在锅里重新沸腾之后，秦飞揭开锅盖后将之前去壳之后用筷子多次搅拌好的两个鸡蛋快速的倒入锅中，用勺子快速搅拌几下之后立马就有许多米黄色的蛋花絮飘起来，继续搅拌几下，将火关小一些等小米慢慢熬烂早饭的小米粥就做好了。秦飞其实不大喜欢吃太烂的粥，但是爷爷现在的状态只能吃一些好消化的粥，吃不了太硬的东西，所以秦飞干脆也没有切菜。
　　秦飞照顾爷爷吃完早饭之后就在柜子里被子中间取了一张红色的100元大钞准备启程去镇里取昨天爷爷嘱咐要取的相片，在临走之前，爷爷突然发声了。
　　“小飞，我又想吃酱辣子和油...咳——咳——咳...泼面了，你去镇上买点菜和肉带回来再给咱做一顿油泼面和酱辣子吧。”
　　秦飞看着爷爷的眼睛点了点头，并小声嗯了一下，爷爷勉强将嘴角向上弯了弯就继续半躺在秦飞之前垫好的被子上挣扎着维持自己的呼吸。
　　因为没有集市，所以今天街道上人并不多，秦飞到了镇上就先去照相馆取了爷爷的相片，其中有一张是用相框裱起来的，秦飞知道这是爷爷给自己准备好的遗像。秦飞小心翼翼的将相片放到自己的双肩书包里，这个双肩包还是刚上初中开学前爷爷去县城领工资回来为他买来装书的书包。
　　取完相片秦飞就直奔肉摊，割了一斤偏肥的五花肉，顺便问摊主要了一碗肉汤用塑料袋盛好系在车把手上。在菜摊买了些土豆和小白菜，百货店捎上半斤豆瓣酱之后，秦飞就急匆匆的往回赶，爷爷现在的情况非常差，所以秦飞要尽可能的缩短一切外出的时间。
　　到家的时候还不到十点，看了看爷爷没什么异常，还在“嗯嗯嗯”的挣扎着呼吸之后，秦飞就进厨房忙活起来了。首先秦飞很熟练的将土豆洗净后用筷子的棱角将表皮刮干净，然后切成小丁泡在水里防止表面和空气接触之后氧化变黑，然后又将小白菜摘了摘用清水洗干净之后作为下面时候的绿菜备用。
　　然后就开始切肉，将肥肉全部用刀分出来准备炼油，瘦肉就直接切成小薄片。先用煤气灶将瘦肉炒熟收起来之后就将肥肉下锅开始炼油，不一会儿锅里就多了好多香喷喷的热油，秦飞麻利的将炼油剩下的残渣捞起来用一个小碗单另装下，找到辣椒面就往锅里加了三大勺，辣椒面遇到热油之后顿时香气四起，然后半斤豆瓣酱下锅搅拌均匀之后，半盆土豆丁去水之后就直接下锅，钢筋锅的一点带水的土豆丁遇到热油之后炸起许多热油，秦飞很熟练的躲过热油点的攻击开始快速的搅拌起来，等到土豆丁半熟的时候，秦飞又继续将一大袋子的肉汤全部倒进了锅中继续搅拌收汁等到土豆丁熟了之后酱辣子这道菜就大功告成。
　　豆瓣酱和肉汤中有足够多的盐，尤其是肉汤在煮肉的时候料包里就会有桂皮、茴香等许多调料，所以炒酱辣子的整个过程中基本上不用加调料。这些都是爷爷告诉秦飞的，想到这里秦飞又楞起来了，不过很快锅里传来的香气就将他带回来，赶紧用铲子将锅里的酱辣子快速的翻滚起来不让锅底糊起来，这还是爷爷之前教他时着重强调要注意的地方。
　　之前听秦牛叔说过爷爷做菜的手艺很好，在爸妈没出事之前村里谁家有红白喜事都会请爷爷前去掌勺助阵，爷爷每次也很乐意去帮忙，后来就很少去帮忙掌勺了。
　　当酱辣子出锅之后，秦飞开始揉面团，趁着醒面的过程将大锅添上水再把灶膛的火升起来，然后开始擀面，切面，等到水开之后就将面条拉扯两下全部下入锅中，等到面条在锅中沸腾两次后将之前准备好的小白菜下入锅中等待第三次沸腾加凉水关火，然后在煤气灶上的小锅里添上几勺菜籽油开始热起来。
　　等到面好了之后就捞进大碗里，在上面撒上辣椒面和少许十三香，然后用热油浇在辣椒面和调料上面，接下来立即倒上少许醋，一点盐然后搅拌好之后连带之前做好的酱辣子一块端进屋子里给爷爷检查。
　　同样，好几次请假照顾爷爷都是被爷爷这样吩咐着做同样的饭，每次爷爷都是尝一下酱辣子的味道，然后闻一下油泼面的味道就让秦飞趁热吃，自己则继续躺回被子上。
　　当热腾腾的油泼面和酱辣子端到爷爷跟前之后，秦飞发现爷爷想起身就赶紧放下碗去扶爷爷坐起来。秦飞有些诧异，因为之前爷爷都是平静的躺在被子上让他给自己喂一点就好。
　　这一次爷爷用手颤颤巍巍的接住秦飞递来的筷子，自己用筷子夹了一点酱辣子想往嘴里送，但是因为手抖的原因一连好几次都没有成功的将酱辣子夹出盛放的小碗，所以秦飞就用自己的筷子给爷爷夹了一点递到了口边。
　　这次虽然没有成功，但是秦飞很明显的感觉到爷爷的状态比之前要强上好多，心里想着爷爷这一次挨过去之后估计可以再多陪自己一段时间，嘴角不自觉多了一点期望的笑意。等爷爷将将来在吃进嘴里之后，秦飞又用筷子夹起来一条窄一些薄一些的面条送到爷爷嘴边，爷爷先是用力的闻了闻问道，然后张开嘴将送到嘴边的面条一点点拉近口中，费力的咀嚼了几下咽了下去，用眼神示意秦飞不用再喂了。
　　“小飞啊，你做的酱辣子和...咳——咳——咳...油泼面味道可以了，爷爷可以放心的走了。”到这个时候，秦飞才算是弄明白了爷爷为什么好几次让自己做油泼面和酱辣子，之前能说话的时候还不断地提醒他哪里需要注意，哪里需要改进。到了这个时候，爷爷还是牵挂着自己，希望自己在他走后可以吃上可口的油泼面和酱辣子，可以生活的好好的，起码不会比爷爷再世的时候差。
　　“爷爷不担心你以后的生活，你打小就聪明懂事，只要你好好念书，再加把劲努力的学下去，留给你的钱也够你读完大学，...咳——咳——咳...现在的社会变好了，只要你踏实努力，不愁没有前途。”
　　“爷爷一辈子也没有啥割舍不下，走了倒是一种解脱，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爸妈走得早，你外婆家又远在巴蜀，你爸妈走了之后就在也没有联系过了，以后你只有自己照顾好自己了。”
　　“你打小就是念书的料，要不是这几年爷爷身体不好，你肯定可以...咳——咳——咳...念的更好，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努力考上大学，在努力一下，将来最好考上个一本，那样爷爷和你奶奶以及你爸妈在那边知道后也就可以放心了。爷爷很喜欢听到你学习成绩好的消息，就像你之前好几次数学考满分的那样，以后要是你的学习成绩提高了记得逢年过节也给我们报告一下，让我们也高兴高兴。”
　　秦飞的脸上早已泪迹漫漫，眼神空泛，脑子里全是小时候和爷爷在一块的美好回忆。
　　爷爷秦革命坚持到晚上后半夜便独自悄然离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秦革命虽然可以用脚稍微晃动一下叫醒秦飞，再看孙子最后一眼，但是想让孙子睡个好觉的愿望最后还是占了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