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主星

　　我想起在孤单中运行着的星星，
　　黄鹂成双成对，
　　落日慌乱地，
　　在愁闷中消隐。
　　我想要越过茫茫宇宙，
　　到下一个星球去，到最后一个星球去。
　　我要留下几滴眼泪，
　　和一些笑声。
　　——《思绪之束》卡尔·桑德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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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空中燃烧着你看不见的火焰
　　那是浩渺的辰星里
　　孤独者的博弈
　　
　　从悬浮在半空中富丽堂皇的阿普多摩圣殿的数据窗口向外看，马科拉联邦星系的主星建设绝对是人类的宏伟成就之一。被高端科技覆盖的星球面貌下隐藏的是卓越的技术核心，它的繁华昭示着眼下正是断裂纪3056年的联邦星系最富有朝气的时候。硕大的星系脉网将星系中的宜居星球连接在一起，来自主星的命令以远程信号的形式穿越星球间的真空到达各个星球领主的数据接收台里。
　　各个星球虽然拥有相对独立的管辖权和政治隐私，但整个政治的中心仍然是主星。当然，所谓的政治隐私也早晚会以各种不为人知的方式泄露，这个星系的文明高度就像是曾经的地球人奢求建设的太空云梯一样，突破了大气层、臭氧层的局限，不断延伸向未知的领域。
　　在第二次星系战争结束后，以“人类”名义生存的低端物种早就已经消失殆尽，凡是能够生存下的人类都是脑部系统完善程度登峰造极的存在。于是迁徙到主星之后，聪明绝顶的人类为了防止各个星球再次发生叛乱，这个世纪终于开始进行了一项迄今为止长达几十年的实验。
　　星系“母脑”诺恩斯之树的诞生是这个星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虽然只是处在试验阶段，但是这棵以命运女神命名的树已经能够将整个马科拉联邦星系的命运用自己伸展的枝丫牢牢捆住——它并非单纯地只是一棵植物。他虽然以植物的外形而存在，但他的树干被涌动着的能量的光芒包围着，枝丫和树叶也是不断翻滚涌动的蓝盈盈的数据之光。
　　在这棵诺恩斯之树诞生之前，他们也投资过一项诺恩斯的实验，但实验成果最终因为不尽人意而被抛弃。
　　为了能够掌控数据，无论进行多少次实验，最终都必须成功。在这个时代，没有什么东西比数据更为可靠的东西了。数据的获取和掌控，也是当今文明发展永恒不变的话题。
　　它的枝丫缠绕着脉网，不仅仅是这个时空的脉网，甚至是平行时空。在它的树干内部，流淌着新鲜的血液——能量。简而言之，这是一棵树形的人造脑。需要养分的供给，而这个养分则来自于能量。
　　人们尚没有忘记古老得不能再古老的命运女神，尽管唯心主义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卑微的存在。
　　阿普多摩圣殿就像《格列佛游记》中的飞行岛一样，只不过它并不具备飞行的功能——只是悬浮。它不需要飞。飞行，远远没有数据传送接收消息来得快而准确。尽管此时的人类智商极高，却仍不足以接收无比庞大的多星球、多宇宙，甚至包括虚空的信息数据。于是，在前一任的诺恩斯之树守护者结束了自己12年的守护，向诺恩斯之树肉体献祭不久之后，主星一直在期盼着下一任守护者在诺恩斯之树的神圣荫庇之中苏醒。
　　诺恩斯之树的生命周期只有12年，而为了能够让诺恩斯之树抵御枯萎的威胁，守护者必须用自己的血液灌溉诺恩斯之树，使诺恩斯之树获得重生，否则诺恩斯之树的死亡也会带给守护者生命的终结。
　　每个守护者的诞生，皆是这个阶段性实验的一部分。因为他们需要等待最为合适的守护者出现，从而使其长久地守护诺恩斯。
　　主星领主奎比斯利就这样站在阿普多摩的圣殿数据窗口旁看着主星的苍穹——离他最近的那颗星球几乎塞满了半边的天空。那颗星球修筑的防御工事简直是多此一举。他没有什么心情去侵占别的星球。作为刚刚上任没多久的领主，眼下他的任务，是尽可能地在诺恩斯实验完全完成之前保证星系的和平。
　　领主的副手推开那扇漂浮着金色屏障的门走了进来。其实那是一种流动的识别码，如果发现陌生的基因数据穿过，那些“咒语”就会将其“镶嵌”在门口，闯入者只能等待被生擒。
　　但凡是触犯主星法律的人，下场有两个——第一，被流放到别的星球，甚至是别的宇宙。那些蛮荒宇宙的存在，是对流放者惨绝人寰的折磨。第二，被放血喂树。诺恩斯之树对人类新鲜血液，因为可以从人类的有机体之中汲取充足的能量。
　　倘若是有些地位的人触犯法律，那结局多半是后者。
　　领主副手是个戴着单片眼镜、穿着一身金色外袍、外表年轻儒雅的机器人，他的机器脑子里包含着人类的活性思维芯片和DNA复制基底。整个阿普多摩圣殿的机器人的DNA复制基底都是统一的。他举起左手，展开手心，微微弯腰恭敬道：“领主殿下，茜拉博士的消息。”
　　茜拉的全息影像从副手掌心中的孔洞跳了出来：“尊敬的领主殿下，守护者苏醒了。诺恩斯圣殿的脑波监控能量场产生了波动，比历史记载的历次守护者能量场都要强。看来这位守护者与之前不太一样。”
　　奎比利斯点点头，“独立意识。和之前那个有些相似。他的机器人就位了吗？”
　　“是的。在守护者苏醒的时候，E339已经在他的身边了。不过……领主殿下，鉴于上一个实验的失败……是否要将他的意识和诺恩斯之树同步化？”
　　“暂时不必了。他有一半的意识已经和诺恩斯之树同步了。如果再将另一半也同步，他和树有什么区别？我们依然无法读取诺恩斯之树带来的信息。”
　　茜拉博士犹豫道：“可是……万一他也和上一个实验一样的话……”
　　“不会的。失败了一次，我们不会再失败第二次。况且，我们都崇敬他，他的地位至高无上，不会再奢求别的什么了。”奎比斯利转过身去，在数据台向整个星系发送了一条信息，信息只有一个词——“诺恩斯”。
　　“好的，领主殿下。我会随时观察诺恩斯的情况的。”
　　副手掐灭了手心的全息影像，提醒道：“领主殿下，守护者的独立意识过强会影响到诺恩斯之树的。”
　　“只要他忠心于我们，”奎比利斯说道，“这些都不算是什么问题。我们已经建立了和平的星际联邦……曾经数不胜数的人为这个文明的到来而斗争献身，现在数不胜数的人接受了它，这个世界让我们感到安心。”他微微笑了一下，“我相信我们的守护者也会接受的。”他把头偏向窗外，看着云间穿梭的巡逻机，“况且，我们已经犯过一次不可弥补的错误了。”。
　　“那不是您的错，殿下。”
　　“但我要替前任领主来弥补，不是吗？”奎比利斯垂下眼睫，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