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自由 新

　　在这“白纸黑字”之前，我是抱着“因为普通人实力不强，所以不能争取延长自己的生命”的想法看待这力量的，可我却忘了一点，在获得这份力量之后，谁会是普通人呢。
　　我抚摸吊坠，感受着它的棱角。它并不像周围的空气那样冷，也不是被我的体温暖和的。可我知道，这只是来自上一代主人的余热，它很快就会像真空泵一般，将我的生命抽取而去。
　　我并不是漠视生命的人，我只是以勇敢面对死亡的姿态去逃避了应受的生活。
　　但来世的到来是我始料未及的，杰克·斯坦因在休克中死去，而我的灵魂不知为何而跨越时空，窜进了他的身体中。我应该秉承他的意志，再次面对死亡，还是想办法携着他的生命活下去，逃出这困境呢？
　　姑娘用手帕擦掉我溢出眼眶的泪水，她深邃的眼瞳里倒映出我的面孔：苍白的面容被泪痕割裂，无色的泪珠从那湛蓝的圆中流出。我望着她的脸庞，她也流下泪来，她是为了我吗。
　　“你叫…什么名字？”我哽咽着问道。
　　“指挥官，我叫莎拉·霍夫曼。”
　　莎拉，不管她是为了报酬还是出于个人原因，但我能看出来她是个好人。
　　既然明确了条例的存在，眼下要做的，就是尽快熟悉这力量，无论最后的结果怎样，起码要让自己有选择的权利。
　　想到这里，我便问莎拉：“沃尔夫先生有对你说什么吗？比如这力量的规则什么的。”
　　她如我想象的那样摇摇头：“并没有，但是……”
　　“但是什么？”
　　“他说，您可以去询问械灵们或者女武神——哦对了，芙拉梅伊说过的，女武神就要到了。”
　　我没有再说话，而是看向桌上的黑大衣，那束光仿佛是神的指引。既然我要接受杰克，那就要接受他的命运。
　　我走上前去，上手摸了才知道，这件黑大衣居然没有落上灰尘，它似乎是刚刚才被放在这里的。大衣的码数很大，我穿上时，他的下摆已经过了我的膝盖。
　　而那手印仍在那脏的看不清的窗户上，它的大小不像是成年人的，它非常小……像是女孩子留下的？
　　我转过身来，高抬手臂向莎拉问道：“看起来搞笑吗？”
　　“不，很适合您。”
　　“谢谢——女武神是什么样的？”我问。
　　“我见过几个和其他国家的女武神战斗过的士兵，据他们所说，女武神看起来就是普通的人类女孩子，只是她们背着一杆坦克炮。”
　　“坦克炮？”
　　话音刚落，我们便听见了一阵逐渐靠近的马蹄声，我与莎拉相视一眼，都清楚可能是那女武神来了。我们出了房间，站在这楼梯上，准备下楼去，可那马蹄声并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随着一声炮鸣般的巨响，楼下的大门被强大的力量撞飞，它们撞击到支撑飘台的大理石柱上，碎成一地的木片。马的嘶叫声回荡在建筑里，我扒开莎拉护着我的手臂，就看见了那把门踹成碎片的罪魁祸首。
　　她围一条灰色围巾，身穿皮甲，身下健壮的黑马高扬前足，而她不慌不忙地紧握缰绳，那双深褐色的眸子便如雄狮回眸般向我望来。
　　马蹄踢踏落地，紧随其后的便是她银铃般清脆的声音：“你就是新来的指挥官么？”
　　我正想回答，却见她挥臂一掷，一个亮闪闪的东西就朝我飞来，我们都伸手去接，但不知是她的力道不够，还是我们的手太短了，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钥匙重新跌到地面去，发出一阵叮当。
　　碧玉年华的女孩细眉微蹙，她翻身下马，俯身把那钥匙捡了起来。她缓步踏上楼梯，途中眼睛紧盯着我。
　　单单这几个照面，我就能得出一个信息来——说是女武神，但她并不会飞翔。
　　陌生止于见过，女孩将那长长的铜钥匙交到我的手中，又捏起我脖颈上的项链，把藏在内衣里的那枚吊坠扯出到了冰冷的空气里。原来她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那吊坠，似乎她能感觉到吊坠的存在，因为我很确定在那样的角度时项链是没有暴露出来的。
　　而在这样的距离之下，我看清楚了她身上的皮甲。它们黯淡无光，满是战痕，一看便知经历了不少的战斗。
　　——那吊坠被白皙漂亮的手指捏着，阻挡了我的视线，我不由得把目光转移到那女孩的脸上。她的脸庞不同莎拉的那样立体化，只是鼻子更小，总的来说是一张姣好的面容。可现在，那张姣好的面容上却尽是冷漠。
　　她的冷漠来自什么呢，她该不会是觉得我这个人畜无害的小孩子是在看她的胸部吧？
　　“你是他的什么人？”她朝莎拉问道。
　　莎拉还未开口，就被我抢答道：“——妈妈，她是我的妈妈。”
　　我的抢答让莎拉有些意外，但她很聪明地没有开口解释。
　　而我面前的女武神也没有怀疑，她只是以指挥般的口吻对我命令道：“嗯，杰克·斯坦因，你现在下去等我吧，我要和你的母亲说些话。”
　　听了她的话，我不由自主地迈动脚步，下楼去了。也不知到底谁才是指挥官……
　　我到了那匹马的旁边，它大大的鼻孔喷着白汽，我大胆地用我冰冷的手摸上它的脸，它却不躲不闪，十分温顺。而在那马鞍上，我看见了它的名字：雷曼。
　　我转眼看向楼上，那女孩确是在和莎拉说着话，可莎拉表情凝重，好像是在和所听到的话语做着抗争似的，我不知那女孩在说些什么，不过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至于我为什么要说莎拉是我的母亲。在这末世中，外敌围扰，内患忧重，像是莎拉这种无关人士恐怕会被立刻驱赶出去吧。我看得出那女孩的厌烦，她厌烦着这设施中的一切，即使是我这个未经人事的小男孩。而且我估计，在首领不在的情况下，最有可能拥有大部分权力的就是往日的得力干将，而女武神就是这种将士。所以，她极有可能带着焦躁的情绪，将莎拉赶出城外。毕竟她是知晓真相的，在她的心中我一定已和死人无异……
　　虽然我不应该这样恶意地猜测他人，但我不能不防，且看上去她的年纪也不大，所以我加上一份砝码，希冀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这时，却听楼上传来一声呜咽，我紧张地定神望去，却看见莎拉落下泪来。她右手颤抖地捂住嘴，左手紧紧抓住一旁的扶手——那女武神到底对她说了什么？
　　莎拉瞧了我一眼，在看到我正在注意她后又慌忙抹去眼泪。而女武神还是那样冷淡的表情，她悠然自得般的徐步走下楼来，那没有细致打理过的马尾辫就同下身的方形皮袋一起，随着它们主人的动作在空中上下拂动。
　　我再次望向莎拉，她深深的眼窝和高高的鼻尖都红彤彤的，在她含着泪水的眼里还有温情——不，那不是温情，而是和沃尔夫一样的怜悯，因为女武神要把我带走，早些结束我的痛苦——我不会这样去想，只是我对那女武神非常不信任，不只是因为她粉碎了我住所的大门，还因为她的软弱。
　　虽然我不清楚她的过去，但我清楚，这项链必然是经过了几十代主人才到了我的脖子上的，所以，拥有强大力量的她，为什么不去追求自由？
　　她走到那匹名叫雷曼的黑马身边，从挂在马鞍旁的刀鞘里抽出一把小刀，将它塞进了皮革护臂的夹层里，而后蹬着马镫坐到了马背上。而旁边的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抓住右臂，一把扯上了马背。
　　我捂起右臂，强忍着泪水，没想到这妮子力气这么大！
　　“霍夫曼女士，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你儿子的！”她驾着马转出门外，回头喊道，我张口欲言，屁股下的骏马却爆发出一阵强大的力量，突如其来的加速度让我心中涌出一股跌落的惊惧。
　　我忙揽住她的腰，狂风在我耳边咆哮，马蹄声咚咚地踩在我的心上，空气就像排斥我一般不愿被我吸入……这黑马的速度和那烧汽油的摩托车比较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比起无法呼吸和受罪的屁股，最可恨的还是这马尾辫！它们在空中散开，又随着身下马匹的起伏，以鞭鞘效应打在我的脸上时，就好像一根根乌黑的针一样，在我稚嫩的脸颊上扎出阵阵刺痛！
　　我实在受不了，便用手抓住了它的根部，可在它的主人回过头来，用那只眼睛蔑视我时，我又不得不松了手，毕竟我是不想被扔下马背去和大地母亲高速摩擦的。我有理由相信她会这么做，而理由我之前已经说过了。
　　于是在这醒神的“针灸”中，我们离开了居住区，到了陨铁设施的军事重地。这里地面看上去是用沙土铺成，和天上的乌云一般黑。看得出来这一大片地方被分了几个长方形的场地，近处是一些射击场，远处则有障碍训练场和跑道。也许还有军械库什么的，但我没在视野里见着疑似的建筑。
　　确认了环境，我便率先跳下马去，啪嗒一声响，却踩了一裤管的脏水。
　　“呵。”她居高临下地笑了我。
　　“笑什么笑——这里没人，我就直跟你说了吧……”
　　“什么？”
　　我走到她身旁，直视她的眼，用极为认真的语气说：“我不是个普通的小孩，我是来拯救你，让你重获自由的。还有，作为长官，我有必要知道你的姓名。”
　　她半隐在灰色围巾下的嘴角牵起一丝笑意来：“我叫菲尔。至于你说的自由……我现在非常自由，我有那么大的场地可以随意活动，我有那么多的枪炮可以随便使用，哪里有不自由的地方呢？你说对吧，雷曼？”
　　菲尔座下的黑马喷出一道雪白的鼻息，表达了它对主人话语的认同与对我的不屑。。
　　“小孩，老老实实的话，也许能不受那么多苦……”菲尔下了马，轻描淡写说，“跟我来，我要教你用枪，免得你要杀人的时候不能如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