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剑舞 新

　　陈郁凡是真的昏睡过去了，这一觉睡过去就是两天一夜，等他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傍晚。
　　这大概就是精神力损耗过剧，需要恶补睡眠来补充。
　　陈郁凡醒来时，正靠着一颗大树之上，二师兄就坐在他旁边，而大师姐和四师兄则是在另外两个方位，与二师兄互成掎角之势，四人之间是一团篝火，火焰熊熊，上方三只野鸡被烤得金黄油亮。
　　“咕噜噜......”
　　陈郁凡的肚子已经饿得自己开始叫唤了。
　　师兄师姐几乎同时朝他看过来，眼里都是惊喜神色。
　　戚屹静当先站起身来，她一直注意着陈郁凡的动静，最先发现他有醒来的迹象，只是不知为何站起来后略一犹豫却没有走过去，反而转身一闪而逝。
　　不过陈郁凡没有时间过问这个，他已经饿得实在是受不了了，昏睡两天一夜精神倒确实是补足了，肉体却亏空的不行，估摸着这醒过来也有身体造反的一份功劳。
　　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就冲到的篝火前，也没问哪条烤鸡是谁的，反正看起来三只野鸡也就是没有自己的，吃谁的都一样，抓起来就是啃。
　　身侧，楚弋和刘腴丰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陈郁凡左右，都是双手拢袖，蹲着。
　　刘腴丰先开口，身音极小，“小凡你醒啦？”
　　“嗯嗯”。
　　“晕倒前的事情你还记得不？”
　　“？？”陈郁凡有点迷了，这下句话不是应该问感觉身体怎么样吗？不过师兄开口总得老老实实回答不是？于是一边啃着烤鸡一边点了点头。
　　楚弋把脑袋凑的更近了些，声音也是极小，“那你看到什么了，雄伟吧？”
　　“？？？”陈郁凡更迷了，看到什么了？我在给大师姐治伤啊，面前就是大师姐，还能看到什么？难道发生了什么灵异的事情？还雄伟？答案肯定不是看到了大师姐这么简单，所以陈郁凡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刘庾丰是个急性子，有点受不了这么打哑谜了，抽出两只干瘦的手在胸前从上往下画弧，口中暧昧的嘿嘿说道：“这个，就是这个，这个怎么样？到底多大？”
　　“噗......”
　　陈郁凡差点给鸡腿肉呛到气管里去了，感情你两鬼鬼祟祟的跟我墨迹半天就是要问这个？
　　极为直接的翻了个白眼，擦掉嘴角的鸡肉碎屑和油脂，继续啃，嘴里哝哝咕咕回应说：“四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师姐防得严着哩，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她一直背对这我，这哪儿能看到啊。”
　　楚弋一拍大腿。连连道：“就是，就是，小师弟那个角度看不到的，手感！手感！手感怎么样？”
　　楚弋一摸大脑袋，极为自得，看向陈郁凡眨了眨眼睛，贱笑中露出两颗牙齿，很白，反射出火光，差点没把陈郁凡严泪给晃出来。
　　陈郁凡瞠目结舌，两位师兄，你们是不是误会了，我特么是去疗伤的，你们是不是以为我是去搞按摩去了还是怎么的？
　　再说这事儿也不好说啊，这到底有多嫩、有多滑什么的能告诉你们吗？我要命还是不要了？
　　“这个，这个，这个手感嘛......”陈郁凡正打算应付一下，背后突然有一道女性的声音传来，极为冰冷。
　　“手感怎么样啊？”
　　“噗......”
　　陈郁凡这次是真呛着了，本来还苍白病态的脸瞬间就涨红了去。话说师姐你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再说这从前面走从后面回来是几个意思？
　　“咳咳，咳咳咳咳......”
　　一边咳嗽，一边放下烤鸡朝戚屹静连连摆手，正要打算辩驳突然眼角余光一扫，突然发现三师兄和四师兄已然回到了各自原先的位置，保持大师姐走前的姿势，看着篝火发呆。
　　“我特么......”
　　饶是以陈郁凡对两位师兄的极度了解也不知道他们已经无耻到这个程度了，着实让人没办法啊。
　　“手感......这烤鸡手感挺好的。”
　　陈郁凡半晌就憋出这么句敷衍的台词。
　　好在大师姐大概是出于女儿家的尴尬也没有深究的意思，勉强算是过关。
　　戚屹静手一扬，又往篝火旁扔下一只野鸡、一只山跳，让陈郁凡自己烤、自己吃去，脸色不冷不热。
　　陈郁凡赶紧套近乎，“大师姐你吃哪个？”
　　“不吃。”
　　.......
　　凌晨，月光清亮，山风习习，耳边鼾声如雷鸣，三师兄和四师兄交相应和，连绵不绝。
　　陈郁凡慢慢睁开眼睛，可能是之前实在是睡得太多，在此恶劣环境下实在是睡不下去。抬眼一扫，篝火已经渐渐熄灭，月光下还能看见青烟徐徐，袅袅升起。
　　陈郁凡发现大师姐已经不在此处，于是也就起身四处走走。
　　这是一处松林，山峦不高，树木稀疏，枝叶不茂，虽是盛夏时节，这山却依然给人一种光秃秃的感觉。
　　陈郁凡徒步往上，他想去山顶上看看，不知怎的，冥冥中他总有种从现在开始人生已经不一样了的感觉，难道是因为敖战那条小龙？其实他挺不愿意改变的，就在外门里当条咸鱼就挺好，师兄师姐虽然凶的凶、损的损，但是不可否认他们都很好，十几年相处下来，他很喜欢。
　　山路上松针堆积，踩在上面沙沙作响。
　　陈郁凡轻轻地走、静静地听，月光如水雾，薄薄的，给发丝都镀上了一层霜雪，陈郁凡的心中越发安宁。
　　从唐高铭将他带回山门开始，往事一幕幕在眼前走马灯一样闪过，跟二师兄学剑，陪三师兄练拳，和四师兄......嗯，和四师兄没干什么正经事，更多是在讨论大师姐的身材罢了，以及和几位师兄一起去偷窥大师姐。
　　师父身在内门，事务繁忙，来的很少，师兄弟几人其实都是跟着大师姐学习修行，虽然师傅偶尔也会来提点几句，但也真的是偶尔，所以感情并不深，倒是大师姐，如师如母。
　　几个差不多同龄的人，就这么一起玩闹，一起修炼，陈郁凡觉得这就很好。
　　至于对大师姐的偷窥欲，这不过是师兄弟间的交流方式，也是男人必不可少的共同话题，但是如果有一天大师姐真的受了委屈，那么师兄弟任何一个都会拼了性命去宰了那个恶人。
　　陈郁凡心静如水，感受到山风的丝丝凉意，下意识紧了紧藏青色的袍子，双手环胸，轻轻抱住。
　　快到山顶了，陈郁凡忽然听到丝丝剑鸣之声，好熟悉，只要听见这声音就知道一定是大师姐在舞剑，而且用的一定是秀女十八式的第九式——风流雪又回。
　　“这一招讲究意气连绵，丝丝如线，以元炁充盈剑身，随心而御，剑身如飘雪，看似脆弱却任由狂风吹拂而无损，乃是秀女剑里最佳守式。”
　　回想着大师姐的教剑时的描述，陈郁凡不自觉的觉得温暖，嘴角微微翘起，笑容醉人。
　　忽然陈郁凡又皱起眉头，这风流雪又回切割山风的声响不对，明显比平常快了两倍不止，大师姐这是在为什么事情焦躁吗？陈郁凡快步登山。
　　山顶上，戚屹静一身藏青色袍子，和陈郁凡的衣饰大同小异，只是女性化了而已。
　　此时的戚屹静到山顶练剑已经很久了，速度越来越快，罡气越来越盛，煞气越来越浓，原本扎好的发髻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散乱，随着她剑舞腾挪在她身后肆意狂舞，一如她的心情狂躁、凌乱。
　　突然戚屹静气机一滞，三丈内有人接近！几乎没有任何思考，戚屹静凌空一跃，而后当空一剑劈下，明明使的是秀女剑第十七式山河一剑开，但是剑身龙吟阵阵却满是三师兄的绝技潜龙怒罡的意韵。
　　“是我！大师姐。”陈郁凡赶紧发声。
　　戚屹静终于有所觉，宁转剑身斜斜斩下，在陈郁凡身侧开出了一条丈余长短的剑槽。
　　而戚屹静突然收功，本身又是极为狂躁的时候，当即受到了不小的反噬，一缕鲜血从嘴角缓缓流下。
　　深吸一口气，戚屹静悄然擦去嘴角鲜血，收剑转身背对陈郁凡。
　　陈郁凡忽然有所悟，苦涩道：“大师姐，你何必这么逼迫自己，我们各自有各自的命运，各自的路各自去走，你一个人扛不起那么多的。”
　　“我没想帮你们走你们的路，我只是不想你们之中再有下一个二师弟，我希望你们都好好的，就这样。”
　　“二师兄的事不怪你的，你这样子他只会心疼。”
　　“为我而死，不怪我？”
　　“也许他还没死呢？”
　　“锁龙渊下无生人。”
　　陈郁凡一窒，是啊，锁龙渊下无生人，这是自古以来的铁律，用无数人的生命验证过。
　　略微思忖，陈郁凡缓缓道“如果他确实是为你而死，那么他一定希望你为他好好的活对不对？你这样胡乱调整元炁运行迟早会走火入魔，那二师兄就白死了。”
　　戚屹静一愣，凄然道：“那又如何，我马上就二十岁了，今年是最后的机会，如果还不能进入内门，就只能一生都在外门了，那么我的一生也就这样了。”
　　两行眼泪夺眶而出，划过月光下异常苍白的脸，簌簌滴落，戚屹静紧咬的嘴唇已经渗出血丝，她很想隐藏起自己的脆弱，她希望师弟们看到的永远是她坚强背影。
　　可是此时此刻她真的很无助，不管他怎么夜以继日的修行，怎么疯狂的练剑，也不过是在两月前堪堪踏进三品一境，她没有天赋，也不够洒脱，她想做的事太多，能力却太小。
　　戚屹静再也难以抑制，泪水如暴雨滂沱。
　　蹲下身来，抱住膝盖，戚屹静低头愣愣的看着滴答滴答落下的泪水，伤心如死。
　　陈郁凡默默走到旁边，也轻轻蹲下。
　　“其实我多希望我有二师弟的天赋，我多想拿下头名带着你，带着楚弋、庾丰一起进内门，我多希望有一天我们都能修炼到腾龙期，然后......然后我们一起去锁龙渊看看，至少......我们要把你二师兄的尸骨带回来啊。”
　　陈郁凡侧过头，看着师姐红肿的双眼，心里的疼痛几乎让他难以呼吸，一直站在他们前方的大师姐......原来这么苦，这本该是男人的责任啊，他伸出手掌，想要抱一抱她，哪怕他能做的只是借给她哭泣的肩膀。
　　但是陈郁凡还是没有抱过去，有什么用呢？哭完了还得师姐来坚强，自己还是那个拖油瓶而已，这样的依靠不如永远不要有！
　　从来没有这么一刻，陈郁凡会悄悄的想，我要是认真修炼会不会就不一样，我要是强了是不是大师姐就不会这么难？
　　变强啊，以前从来没有的概念终于在少年的心底里悄悄埋下了种子。
　　陈郁凡慢慢起身向下山方向走去，大约走了十来步，口中轻轻说道：“不要太拼了师姐，这个头名，我来试试吧。”
　　说完就走，也不管戚屹静有没有听到。。
　　陈郁凡走后，戚屹静站起身来，擦掉眼泪，哭过之后好多了，真的。
　　至于小师弟要去当头名？由着他吧，就当是少年人的一个梦吧，也挺好，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