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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归途，一切又那样的悄无声息。
回到家。
安平坐在餐桌上，胡乱扒着眼前的饭菜，嘴里模糊不清的嘟囔着：“这天真特么黑。”
“啊？什么黑？饭里面有黑东西？”
“没什么。”
打断安雨的询问，继续开始扒饭，他吃的慢，细嚼慢咽，眼神时不时飘向窗外。
从来没有停歇过，只有不停忙碌的少女，端着已经烧开水壶，出声问道：“看什么呢？窗外有什么人吗？”
“没什么小雨，只是觉得今天的夜有点长。”
“入秋了，夜变长了很正常。”
随便找了一个凳子，坐在桌角一旁，安雨双手杵着下巴，看着自己的哥哥，瘦小有些雀斑的脸颊，笑若烟花。
转过身看向窗外，街角巷口一片寂静。整个夜空像是一张大口，正在吞噬着什么，微皱起眉头。
“不过，今天的夜真的很...黑。”
时间流逝。
转眼间便到了约定的日期。
西唐敬德历二十四年，九月初一。
安平一大早便离开家门，独自走向街道，漫无目的，按照昨天传回来消息，集合时间是今天傍晚酉时。
“或许那丫头现在应该蒙着被子小声哭着呢吧。”
脑子想着那个瘦瘦的小丫头，眼角笑意渐浓，身子也比往常轻快了些。
江临城很大，至少比安平印象中的大。
六年时间，他都是在杀人、拿钱中度过的，从来没有仔细看一下城里面的变化。
他走过东区，想要最后看一眼小时候藏身的乱石岗，却发现不见了，空地上的乱石被清走了，种上一株株不知名的树木。
南门的道路也不在是以前那样一下雨就成了和稀泥，现在已经被翻修一遍，铺上了青石。
临街尾张家大妈的羊肉爆肚依旧很好吃，只不过相较于前几年价格又贵了。
背着一个黑色包裹，行走于街道两旁，时不时驻足观看一些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新鲜玩意，安平现在像极了一个到城里长见识的乡下穷小子。
城外宽敞的官道可以同时容纳八辆马车并排行驶，安平一人顺着官道旁的田垄漫步向前，身旁田野里的稻谷丰满且浓密，金黄色的麦田海洋随风起伏，看到远处田里休息的农夫，便挥手打打招呼，笑容灿烂。
双手紧紧握住包裹的系带，阳光下，安平目光贪婪的在身旁农田乡村景色上掠过，他很小的时候便远离了这些平静而甜美的生活，此后一直伴随着无处不在的危险，身旁只有险恶的生存环境，现在看到这些，难掩内心的喜悦兴奋。
“哟，这不是那个主动送死的白痴吗？”
这时候一个年轻男人走到田埂上，斜靠着一棵大树，这个男人身材神瘦小，长相确是很俊俏，五官菱角分明，只不过那黑乎乎的脸像是用了很多年的铁锅，不由得让人心中感慨，真的太黑了。
大概是一生都么见过这么黑的人，道路上还在嬉戏打闹的小孩子们忍不住好奇多看了两眼。
或许是孩子们真挚诚实的目光惹恼了这个瘦黑的年轻男人，竟朝着大路这边走过来，挥手有些恼怒喝道：“一群小兔崽子！没看过这么帅的人？”
孩子们急忙收回目光，一哄而散。
“呵，你还是这么黑啊，看样子润肤膏也不好使。”
“滚！”
这是两人自三年前分开后的第一次相见。
黑瘦少年名字叫做柳三。
敬德历十五年，西唐与南赵开战，当时位于西唐帝国栖凤岭一带便作为军事缓冲地，南赵大将宇文琦为了震慑西唐大军，一路屠杀周围村庄，造就一千二百三十二名无辜村民惨死，头颅尸骸血流成河，无处安放冤魂在荒野哀鸣。
只是没人知道，当时年仅九岁的黑瘦少年从那场屠杀尸体中爬了出来，侥幸成为了唯一一个活着的人。
安平眼神戏谑，嘴角笑容忍不住裂开，嘲讽说道：“你这根黑炭头，当年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对了，城主府的千金勾搭上没？那个大胖妞没把你压死？”
柳三肩头微微抽动两下，似乎在强忍着怒气说道：“都说了我是去城主府账房做事，你特么的别没事瞎咧咧。”
“要我说你才是缺德，居然把小北的妹妹当丫鬟养，每天给你端茶送水，真他妈缺德啊你......”
“说起来，那丫头一点不像小北，有些木。”
安平走到他旁边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没好气的回道：“她现在叫安雨，是我妹妹。
你知道我家在那？去过了？”
“......去过了，本想着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你这么早就出门了，扑了个空。”
柳三摸出怀里已经发凉的白面馍馍递过去一个，自己便啃了起来，一边啃着一边嘴里还模糊不清说道：“我传给老黄的消息，你知道了吗？”
“知道了，......娘希匹，居然是临江帮二把手亲自发的话，小爷这么重要？”
“重要个屁！这回一共找齐了三十二个黑哨子，上面点名一律都打着江二爷名头，说白了，你们就是大一点的炮灰。”柳三眼神不屑看着安平说道。
柳三吃饭的速度很快，三两下便把一个白面馍馍消灭干净，起身警惕查看四周，凑近安平耳边小声说道：“今天府里面有消息传出，说江二爷不行了。”
安平闻言一怔，手里还剩下半个的馒头滚落在地，震惊问道：“江二爷不行了！？什么时候的事？谁传的？”
“只是有消息这么说，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前年的水帮大混战你知道不？”柳三语气有些消沉。
“知道啊，临江帮和北运争地盘，死了很多人。”安平回忆自己当时躲在角落里目睹的场景，悠悠说道，忽然间蹙起眉头：“莫不是那场大战江二爷受的伤一直都没好？”
“......又或者，新伤加旧伤？！”
“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城主府的外门探子，不过，我猜测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就有很大可能是这样。”
柳三低下头，黝黑的脸变得更加看不清，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抬头看着安平认真说道：“江二爷是个好人......
好人不应该这样。”
“......”
双方都相继陷入了沉默，三年后的重逢，彼此间的对话接近尾声。
“老黄走了。”
正午的阳光很毒，直面照射在两人的脸上，安平有些恼怒说道：“应该是死了，死的不能在死的那种。”
“是吗？那个老东西也死了。”柳三那张黝黑淳朴的脸难得露出感慨世道沧桑的神情。
这一幕很滑稽，安平强忍着没有笑出声。
至于他恼火的原因不是因为老黄的死了，而是他在死之前还坑了自己一把，现在想找人理论，却无处可寻，毕竟人都死，还能找谁？
那个老混蛋就是吃准自己守诺的性子。
“娘希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