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废人

　　深夜，一男、一女、一婴孩。
　　男的是一名衣着朴实的老者，他须发苍白，五官深邃，满脸的褶子似乎在向其他人表明他的年龄早已经远超过常人。
　　而那女人，却是一个气质高贵的绝色美人，她穿的是黑色襦裙，上绣金丝龙凤栩栩如生，一看就感觉非同一般，看人的眼神就好像是在俯视一切一样，高高在上，让人不敢靠近。
　　“老夫有一个好消息，也有一个坏消息，不知道您要听哪个？”油灯前，老人如此问道。
　　“先听好消息吧。”女人的回答有些随意。
　　“好消息是，贵公子他体内的灵力非常强大，假以时日的话恐怕连老夫都自愧不如……”
　　“哦……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就是他的身体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灵力，如果不加处理的话，恐怕活不过一个月。”
　　“活不过一个月吗……”女子脸上露出一丝哀愁，但很快她又恢复到了原本冰冷的模样，“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老人说道：“当然办法也不是没有，只要将他体内的灵核破坏掉，让他体内积累的灵力全部倾泻出来，那么就还有活下来的可能，但结果你是知道的，失去了灵核的人，那就和废物没什么区别了……”
　　“呵……原来我这么多年来忍辱负重，竟然只换来这样一个结果吗……枉我还有那么一丝希望……”
　　听到废物两个字的时候，有一瞬间，女子甚至绝望到想要掐死襁褓中的婴儿。
　　但在犹豫了一会之后，女子发现自己还是下不了这个决心。
　　“那就按你说的办吧，毁掉他的灵核，让他活下来。”
　　“是。”
　　“那么本皇要回去了……”
　　“您这就回去了吗？”
　　“嗯，记得不要让这孩子知道本皇的事情，否则你知道后果的……”
　　“是，”老者点了点头，接着又询问道。“那之后这孩子该怎么办？”
　　“随便放在哪个大户人家的门口，看有没有人收养吧，运气好，或许还能作为普通人度过一生，运气不好，那也不是本皇能管得了的了。”
　　说完女子一挥手，她的身影如同掠过的清风一样转瞬不见，房间里除了一抹女人幽香以外再也没有一丝痕迹。
　　“唉……”
　　老人叹了一口气，将目光转向那还在襁褓中的婴儿，此刻那孩子正涨得脸色通红，两只手在半空中乱抓着，看上去似乎很是难受。
　　“真是个好苗子啊，太可惜了……凡人的身体承受不了体内的灵力，导致血气逆流，再不解决的话命不久矣……”
　　虽然有些于心不忍，但老人还是将手掌放在了那婴儿的丹田处，然后稍一用力，就听到“咔”的一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哇——”那婴孩原本憋在胸口的一口气终于吐出，忽然就大哭了起来，声音洪亮，就好像是宣告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一样。
　　“虽然这样可以救你一命，但从今以后，你可就和一个废人一样了哟……”
　　老人依旧是惋惜地自言自语。
　　……
　　十年后的神州大地。
　　昆仑山上，白雪皑皑，天空之上，月朗星稀。
　　一名衣着单薄的少年正站在一口古井边上，准备打水。
　　少年姓林，名天佑，取上天保佑之意。虽然只有十岁，但他的脸上已经挂上了只有成年人才有的凝重。
　　此刻林天佑将手中加了铁箍的厚重木桶系在井边的绳索上，然后将绳索丢进古井之中。
　　“嘭！”地一声，古井上的浮冰被厚重的木桶击碎，并且借助惯性沉入水中，然后少年熟练地将绳索一拉，几乎满满的一桶水就这样打了上来。动作是这样的娴熟，就好像是经过了千百次的演练一样。
　　随后少年解开绳索，将已经装满井水的水桶取下放在一边，将另外一个空桶也放了上去。
　　和之前一样的步骤，又一桶水被打了上来，少年又将两桶满满的井水挂在扁担上。
　　“嘿！”
　　林天佑用他那还很瘦小的身体担起了两桶满满的井水，然后一步一步走向陡峭的阶梯。
　　林天佑的目的是要将刚刚打上来的井水送到山上的膳房，但是从古井到山上的膳房却还有一千多个台阶的距离，如果是平时倒还好说，这冰天雪地的时候，本来就陡峭的台阶随时都有让人摔倒的可能。
　　这让林天佑变得比以往更加的小心翼翼，他担着这两桶水，一步一个脚印，只有确认自己确实站稳了之后，才又小心地迈出下一步。
　　夜晚山间的寒冷是刺骨的，没多久，林天佑扶着扁担的双手就就已经被冻到发红，伴随着的是隐隐的刺痛，又过了一会，发红的手甚至开始变成紫色，从手指到手腕处都肿了起来。
　　“呼……好冷……”只是轻轻说话，嘴边也能冒出白色的雾气。
　　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想在这么冷的天气还外出打水，就算是林天佑也是如此，但他并没有选择。
　　因为这昆仑山上有个颇有名气的武学宗门名为“昆仑宗”，昆仑宗的宗主和一众长老们就喜好喝这玉泉井的井水泡的龙井茶，据说有宁神静心，辅助修炼的功效。
　　所以林天佑才不得不每天去玉泉井取水，期间无论林天佑是生病还是受伤，都风雨无阻，没得休息，否则林天佑必然会被毒打一番。
　　“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林天佑这样想着。
　　但林天佑心里也清楚，就目前来讲还没有这样的可能，因为林天佑是被人卖到这里为奴的，昆仑宗有卖身契在手，林天佑就算是逃到山下也会被官府追捕，又或者沦为乞丐，饿死街头。
　　毕竟谁都知道这大周国的世道不太平，先是近十年的连年灾荒，再又是外族入侵，妖魔作乱，老百姓也是苦不堪言。在这世道下，一个十岁的孩子想要生存下去实在是太难了。
　　林天佑继续在又冷又滑的石梯上攀登着。就这样，又过了好一会儿，林天佑终于登上了山顶。
　　在昆仑山的山顶上，是昆仑宗的所在地，高高矮矮十几幢建筑，位于中间的是昆仑宗的大殿，大殿后面是昆仑宗宗主以及长老所居住的地方，而在大殿的右边，是昆仑宗的弟子平时习武的地方又名“练武台”，左边则是众弟子休息的居所。
　　而林天佑要去的膳房就是在众弟子居所的边上，紧挨着的一幢矮小的屋子里。
　　林天佑担着水桶穿过正门，然后往左走，便是一大片空地，只要经过这片空地就到达膳房，然后就可以将桶中的井水倒入水缸之内，这一天的忙碌也算是有了个着落。
　　“皎洁随处满，流乱逐风回。璧台如始构，琼树似新栽。好诗，真是好诗哪！”
　　这寒冷的雪夜，竟然有人在吟诗。
　　吟诗的是一名穿着白衣的青年男子，他看上去比林天佑年长个十岁左右，腰间挎着一把镶嵌着宝石的长剑，发髻上插着一根翡翠发簪，倒也有些江湖雅士风度翩翩的样子。
　　而在白衣少年身边，还有一名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
　　女子身穿绿色襦裙，大约是觉得襦裙不够能御寒，又披了一件貂皮棉袄在外面。
　　“师兄，你这诗吟得真好，这一句‘皎洁随处满’，可真是应景。”说话的时候，女子站在房檐下，看着空地上那一片雪白，像是陶醉在了其中。
　　“那是，”被称为师兄的男子笑道，“但雪景再美，也比不上师妹你的人美啊。”
　　“师兄，你真是太会说话了。”女子娇羞道。
　　“我是真心的，师妹，像你这么漂亮的女人，我就从未见过。今后师妹你有什么要求，我做师兄的一定竭尽全力满足你！”男子信誓旦旦地说道。
　　“啊！”
　　“怎么了，小师妹？”
　　“可惜啊，可惜，这么漂亮的雪景竟然被人踩坏了呢。”女子娇嗔道。
　　白衣男子将视线从美人身上重新转到雪地上，发现有一个人影正挑着两桶水在雪地里艰难地行走着。而在他的脚下，则是一个个深深的脚印，将原本雪白一片的地面踩出许多斑驳的印记来。
　　“这是……那个叫做林天佑的小子？这么晚了居然还在挑水？”
　　看到林天佑在雪地中行走，白衣男子心中忽然觉得有些不快起来。
　　“竟然敢破坏了如此美景……师妹，我去教训那小子一下。”
　　“师兄，你可别做的太过火了啊，这小子虽然为奴，但也算是昆仑宗的财物，弄坏了的话宗主会不高兴的。”
　　表面上，女子似乎是在劝说对方，但语气中却带着一丝期待的味道。
　　“放心，不会打死他的，哈哈。”
　　对于少女的意思，白衣男子也心领神会，他提着自己的宝剑朝着林天佑走过去。
　　“大师兄，有什么事吗？”林天佑担着水桶，一脸莫名的看着对方。
　　“你这贱奴，谁是你大师兄了？”
　　白衣男子挥舞起剑鞘，一招打在林天佑的手上。
　　“啪！”
　　林天佑瘦小的身体倒在地上，两桶井水也随之倾覆在雪地上。
　　“小兔崽子，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你吗？”
　　“不……不知道。”林天佑一脸惶恐。
　　“因为你踩坏了这雪地，居然把这漂亮的雪地踩得坑坑洼洼的，真是坏了本大爷的雅兴！”
　　“你他妈还跟我犟嘴？”
　　林天佑身上又挨了一下。
　　“这太没道理了，雪地又不是你家的……”虽然很想这么说，但林天佑很清楚这样说的后果会是什么，所以话到嘴边，他很快就咽了下去。
　　“大丈夫能屈能伸……”尽管心有怒气，但林天佑还是将怒气强压了下来，“当年韩信大将军都能忍别人的胯下之辱，我这点羞辱不算什么……”
　　弱者必须用弱者的生存方式才能活下来，只有强者才有资格反抗，林天佑深知这一点。
　　“对不起。”林天佑说道。
　　“啊？你以为说对不起就行了？要是对不起有用，那还要宗法做什么？”
　　“我……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宗法……”林天佑小声道。
　　“竟然敢顶嘴！你这是不尊重长辈知道吗？”
　　白衣男子又是一脚踢在林天佑的肚子上，把林天佑踢出好几仗远。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饶了我吧！饶了我吧！”十岁的林天佑抱着脑袋在雪地滚了好几圈，不断地求饶。
　　“噗嗤！”
　　屋檐下，那看着这一切的女子笑了起来。
　　“这货真没用，被打成这样，还是只会求饶。师兄你也别太狠了，别让他的血弄脏了你的衣服。”
　　“他要是敢弄脏我的衣服，我要他今天就死在这里！”白衣男子恶狠狠地说道。
　　白衣男子又狠狠地踹了林天佑几脚，此刻的林天佑毫无反抗之力，依然只会抱成一团，在雪地里一边求饶一边发抖。
　　“真无趣，你就没点别的反应吗？”白衣男子又是一脚，但林天佑似乎已经求饶的声音都发不出了，整个人只是卷缩成一团不停地发抖。
　　“是啊，真无趣。”少女打了个哈欠，似乎也是有些厌倦这场拙劣的表演了。
　　白衣男子很显然知道少女的意思，他连忙说道：“小师妹，反正这货就和头死猪一样，再打也没什么意思了，不如到我房间里去，我有个宝贝正好可以让你看看！”
　　“好啊，大师兄。”少女马上又来了兴致。
　　“那好，随我来，我的那个大宝贝啊，你肯定喜欢，嘿嘿嘿。”白衣男子一脸兴奋搂住少女的身子，然后两人一起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林天佑依然就这样倒在地上颤抖着，他并非是害怕，而是在装作害怕。
　　装作是一个人畜无害的人，装作是一个不会对任何人构成威胁的存在。
　　直到林天佑再也听不到那一男一女的脚步，林天佑才睁开眼睛，他仔细地看了看周围，确认那两人已经进了房间，他才从雪地里站了起来。
　　此刻的林天佑身体各处都疼痛难忍，嘴角还被刚刚那名白衣男子踢出了血，身上不少地方都有了淤青，不过就算是这样，林天佑还是捡起了刚刚被打落的扁担和木桶。
　　“赵青松五十六次，宋小慧三十八次……赵青松五十六次，宋小慧三十八次……赵青松五十六次，宋小慧三十八次。”林天佑在心中默念着。
　　每一次被人欺负，林天佑都会将这人记在心里，包括次数都会记下来，并且在心中默念三次，保证自己不会忘记。。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对狗男女，以后有他们好看的！”
　　即使自己还很弱小，但是林天佑依然相信自己终究会有报仇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