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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城的十月，天气阴冷。云层低低压下，树叶被风吹出沙沙的声响。会议室里顶灯全开，照得眼前一片明晃晃的白。
叶明歌垂下眼眸，一边听旁边的设计总监东拉西扯，一边给认识的同行发信息：【上回说你们老板想挖我过去，还算数吗？】
“小叶啊……小叶？”设计总监毛发稀疏的头顶在灯光下格外刺眼，他把头往叶明歌的方向偏，“你没意见吧？”
叶明歌抬起头，目光里藏着讽刺的笑意，扫过坐在对面的男人，最后停留在设计总监脸上。
设计总监叹了声气，看向明显有意见的年轻女人。
叶明歌长了副好相貌。
皮肤白净如瓷，轮廓分明，眼尾微往上扬。她在宽松的米白色衬衫外搭了条苔藓绿的披肩，懒洋洋地坐在椅子里，看起来清冷疏离，又不失慵懒随性的高级感。
长相漂亮加上业务水平过硬，这样的设计师放在哪家广告公司都很受欢迎。
可她又有一个让人头痛的毛病——脾气太倔。
今天叫她来开会时，设计总监心里直犯愁。
上个月有家高档健身会所要做新一季的宣传册，找来市内几家广告公司比稿，公司当时从设计部选了叶明歌去参加。
叶明歌连续加班一周，不负众望帮公司拿下这单。前脚合同刚签好，后脚公司老板就发话，想让她跟石浩一起合作设计。
美其名曰是石浩帮她分担一部分工作，实际上谁都知道，石浩是老板的侄子，才来公司没多久，占着设计师的头衔吃白饭的角色。
项目肯定还是需要叶明歌负责，只不过最后设计这块得写两个人的名字。
见她不高兴，石浩开口说：“健身代表汗水、拼搏和毅力。这些力量型的东西啊，男人比女人懂。再说我也是给你减轻负担嘛，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叶姐你说对吧？”
叶明歌勾唇一笑：“我入行是比你早，但今年才二十五，你叫谁姐呢？”
“哎哟，不好意思，”石浩吊儿郎当地翘起二郎腿，“小叶妹妹，行了吧。”
叶明歌没理他，转头问设计总监：“我现在反对带他还有用吗？”
设计总监皱眉：“什么带不带的，都是同事之间的合作，况且这也是老板的意思。”
他把老板二字说得格外郑重，意思就是叫叶明歌别倔了，否则到时候闹得大家都不好看，也会给他添麻烦。
手机震动几下，叶明歌不动声色地滑开微信，看见同行回复的信息：【刚跟我们老板确认了，绝对没问题，反正他早就看中你啦，欢迎你随时跳槽过来。】
关上手机，她对两人说：“稍等一下。”说着就走出会议室。
剩下两个男人面面相觑，都觉得她不好说话。
石浩嗤笑一声：“她家里有矿还是怎么的？出来给人打工还拽成这样，我差点以为这公司是她开的。”
设计总监混迹职场这么多年，早知道哪些话不该接，便只是抛出一个笑容，让他自己体会。
石浩却来了劲：“你说这女人吧，长到她那样，肯定从小就被父母啊男朋友啊宠坏了，惯出一身公主病，就得在社会上多经历点挫折才对。”
没等多久，叶明歌推门进来。
她径直走到设计总监身边站定，递上手里的纸和笔：“麻烦签个字。”
对方接过一看，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竟然是辞职申请。
·
叶明歌决定的事，谁来劝都不管用。
手头的工作在两周内交接完毕，她把剩下的年假和补休凑出半个月，准备等假期一结束就办离职手续跳槽到新公司。
放假的日子叶明歌也没闲着。
父母在申城给她买了一套两室户的新房，趁着难得的长假，叶明歌请来一位独立室内设计师，打算今年装修完明年就能搬进去。
能让叶明歌欣赏的室内设计师，收费自然不菲。光是室内空间分割设计一项，费用就是五位数起步。
假期最后一天，装修方案几经修改终于定下，复古精致的轻奢风看得叶明歌满心欢喜，当晚回到出租屋，还哼着歌给旺仔开了个狗罐头。
旺仔是叶明歌养了好几年的柯基犬，一闻到罐头的香味，便从窝里爬起来，迈开小短腿直奔厨房。
叶明歌蹲在地上，看它哼哧哼哧吃个不停，嘴角的笑容刚刚扬起，手机铃就响了起来。
电话是堂弟叶楠打来的：“姐，你能来一趟bridge吗？”
Bridge是申城有名的一家音乐酒吧，叶楠酒精过敏，本不该和这家店联系到一起。
手机那头叶楠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失落，叶明歌一听便知道，肯定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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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在路边停下，叶明歌一下车，就看见了失魂落魄站在酒吧外的堂弟。
见叶明歌来了，他絮絮叨叨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叶楠的女朋友最近态度十分冷淡，他早就起了疑心。加上今天两人原本约好看电影却被放了鸽子，他便躲到女朋友家楼下，眼睁睁看她上了一辆豪车。
叶楠开车跟上，最后看见女朋友和一个陌生男人搂搂抱抱地进了酒吧。
他又急又气，又因为那点奇怪的自尊心不想让朋友们知道这事，于是只好转而向叶明歌求助。
叶明歌把散开的卷发挽到耳后，问：“你打算怎么办？”
“你陪我进去看一眼，如果她跟那个男人真的……”叶楠神色颓丧，“大家好聚好散。”
叶明歌点头：“那进去吧，看到了你也就死心了。”
·
Bridge环境清幽，店内的钢琴声盖过了客人们的轻声细语。
叶明歌在昏暗的光线中没发现目标人物，想问叶楠是不是看错了，结果就见他瞪圆了眼，怒气冲冲地望向一个方向。
她顺着叶楠的目光望去，只来得及看到一男一女消失在门后。
男人西装革履，从背后看不清长相。倒是女孩儿露出来的侧脸，确实是他女朋友没错。
从两人的姿势判断，也绝非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叶楠一个箭步冲了出去，一路上还撞到好几个店里的客人。
这架势可不像好聚好散。
叶明歌一边想果然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一边快步跟了上去。
门后是几条七拐八绕的走廊，叶楠第一次来，也不知道分别通往何方。他追过来后就找不到人，正在踌躇之时，忽然看见一个男人在某条走廊后一闪而过。
无论身高还是衣着，都和他刚才看到的那个身影一模一样。
他几步追上，抓住男人的手臂往后一扯。对方毫无防备，趔趄几步回过头，莫名其妙地看向他。
叶楠一把揪住他的领口：“小恬呢？”
“小恬是谁？”
“少跟我装蒜！她是我女朋友你知不知道！”
叶楠被对方不咸不淡的态度气得火冒三丈，握紧的拳头眼看就要抬起，眼角余光却看见前方不到十米远的拐角，小恬正挽着一个中年男人，错愕地看着他。
目光交错的瞬间，女孩儿变了脸色：“你怎么来了？”
叶楠心中咯噔一声，找错人了。
·
叶明歌赶到的时候，场面正陷入尴尬之中。
而她万万没有想到，她的到来，竟会让狭窄走廊的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被小恬挽住手臂的中年男人，一看到她来了，就连忙抽手站到一边，装出一副只是路过的样子。
偏偏小恬还打算破罐子破摔：“反正你都看见了，我们干脆分手吧。”
叶楠整张脸都绿了，中年男人整张脸也黑了。
叶明歌则恨不得自己是瞎的——这人是她下一家公司的老板。
意外撞见未来老板和堂弟的女朋友私会，叶明歌仿佛看见到手的offer在跟她说再见。可此时此刻她已经顾不上那么多。
因为在场有更让她心烦的人。
叶明歌深吸一口气，转而将目光投向站在叶楠身旁的年轻男人。
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在灯光下隐约可见低调的暗纹。他不慌不忙地将被人扯乱的领口抚平，修长手指在西装的映衬下更显得白。
叶楠百忙之中不忘解释：“姐，这位先生是路过的，我不小心把他当成了……奸夫。”
奸夫二字让年轻男人低声笑了一下。他抬起眼皮，目光如蜻蜓点水，从叶明歌脸上掠过。看起来漫不经心，噙笑的桃花眼里又藏了钩子，将她拉回到天真懵懂的学生时期。
他还是叶明歌记忆中的模样，只是略微成熟了少许。
长相英俊，人高腿长，眉眼间带着矜贵的气质。哪怕身处乱糟糟的修罗场之中，也依旧表现得云淡风轻。
说来也怪，事隔多年她还记得他的长相，却有那么一瞬间想不起他的姓名。
似乎过了许久，又或许只有一秒，叶明歌恍惚想起来，他叫陆言峥，这三个字她曾在草稿本上写过无数次。
“明歌，”陆言峥薄唇轻启，喊她名字时带着熟悉的亲昵，“最近还好吗？”
另外三人齐刷刷将目光集中在叶明歌身上，一时不敢相信他们居然从中心人物变成了围观群众。
然后他们看见叶明歌弯起眼睛笑了笑。
她说：“关你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