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晚自习的时候陆言初来得有点儿晚，上身换了件黑色T恤，估计是打完球回宿舍洗过澡了，头发也只是擦得半干，发梢微翘着，软软地搭在额头上。
　　
　　看起来特别乖，像邻家大男孩似的。
　　
　　陆言初坐下时带起一阵凉风，南晓不自觉吸了下鼻子，好像还能闻到浅淡的沐浴露香。
　　
　　柠檬味儿的。
　　
　　特别干净清爽的味道。
　　
　　比那什么薄荷糖的味儿好闻多了。
　　
　　……不对。
　　
　　她闲着没事研究他身上的味道干什么啊。
　　
　　南晓在心里骂自己无聊，将跑偏的思绪硬拉回来，专注在面前的化学题上。
　　
　　难。
　　
　　说实话她是真的不擅长。
　　
　　其他科目能考得怎么样，她多少是有底的，也知道自己在什么位置。
　　
　　唯独化学这一科，从高一开始她就没及格过。
　　
　　大到期中期末考，小到课堂测验，从来没有。
　　
　　甚至这还是她学得最努力最认真的科目。
　　
　　最高分那次也只是勉强碰到及格线，因为字迹潦草扣了卷面分，愣是给她打回了及格线下。
　　
　　以前她一直觉得，只要肯用功，没有什么是学不好的，如果用功了还学不好，那也是因为不够用功。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直到上了高中，碰到化学这个冤家，她才被死死压在及格线下教做人。
　　
　　并非不想学好，就是觉得力不从心。
　　
　　明明攒满了力气，也下定决心要努力。
　　
　　可握住拳头却不知道该往哪里使劲儿的感觉。
　　
　　挺迷茫的。
　　
　　加上高一发生了很多事，有好长一段时间她都感觉自己浑身充斥着负能量，无处排遣无处消解，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纠结，久而久之自然变成了真的不在意。
　　
　　但影响也是有的。
　　
　　比如化学。
　　
　　她迷茫了整整一年，都没想过去找原因和方法，就这么自己跟它死磕着。
　　
　　每次以为能赢的，结果一出成绩又被打回原地。
　　
　　哎。
　　
　　南晓叹了口气，终于放弃挣扎，合上那本厚厚的习题册。
　　
　　做是不可能做完的。
　　
　　先做其他科的作业吧，化学放最后，否则拖到全都做不完更惨。
　　
　　*
　　
　　结果就是第二天一早，南晓跟姜彤一起出寝室门的时候，手里还抱着昨晚没做完的那本习题册。
　　
　　本来熬夜是可以做完，但她怕今天又像昨天一样没精神上课，得不偿失，只能把作业留到今早再补。
　　
　　饭堂也没时间去了，南晓让姜彤帮忙带一份早点，自己先回教室磕化学题。
　　
　　没想到居然有人比她还早到。
　　
　　陆言初一个人坐在教室最后排，灯也没开，就那么低着头，有些长的刘海挡住了他的视线，不知在抽屉里看什么。
　　
　　南晓挑了挑眉，反手按开教室的灯。
　　
　　偌大的空间陡然亮堂了不少，陆言初却没抬头，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毫不关心来的人是谁。
　　
　　好冷漠哦。
　　
　　南晓半调侃地腹诽一句，走到课桌前才看清学霸在干什么。
　　
　　柔软的发梢盖过了耳朵尖儿，还戴着耳机，黑线连到抽屉里的手机上，双臂交叠环在胸前，正闭着眼悄无声息地睡觉。
　　
　　可惜她一拉椅子，人就醒了，条件反射似的转头看她。
　　
　　那眼神里满是戒备，被初醒的水雾蒙在后头，不太明显，但南晓还是留意到了，愣住几秒才冲他扯了扯嘴角。
　　
　　“早啊，学霸。”她说。
　　
　　“……嗯。”陆言初看了她一会儿才回头，扯下耳机丢进抽屉里，“早。”
　　
　　南晓坐下翻开书，余光里又瞄了隔壁一眼。
　　
　　不知是不是错觉。
　　
　　她总觉得学霸像松了口气，看清她之后，目光才渐渐缓和下来。
　　
　　上次好像也是。
　　
　　只不过睡着时动了动他的笔，他仿佛被人打了似的，立刻就醒了。
　　
　　警惕心重得吓人。
　　
　　要不是刚才开灯没反应，南晓都怀疑他是不是在装睡。
　　
　　咳，回神了。
　　
　　继续做题。
　　
　　习题册的题目并没有因为拖了一晚而变简单，昨天卡在哪儿今天照样还卡哪儿，南晓怎么都算不出答案，看隔壁学霸也没有再睡的意思了，不问白不问，凑过去敲了敲他桌角。
　　
　　“学霸，这题怎么做？”
　　
　　陆言初看了一眼，是昨天做过的题：“C。”
　　
　　说完就转回去了。
　　
　　南晓：“……”
　　
　　她都特地问怎么做了，这人能不能别只给答案不讲过程？
　　
　　“解释一下？”南晓耐心问。
　　
　　“……”陆言初不说话。
　　
　　“你会不会做啊？”
　　
　　“……”陆言初还是不说话。
　　
　　南晓歪着脑袋，看他抿起唇角要说不说的样子，觉得有趣，故意道：“哎，学霸又不理人了？”
　　
　　陆言初看看题目又看看她，扯过一张草稿纸开始写。
　　
　　“别写了我赶时间呢。”南晓也不知自己哪儿来的熊心豹子胆，一手抽走了陆言初的纸和笔，把习题册往他桌上一摊，用笔头点了点那道题，“你直接跟我讲吧，比较快，我还有别的题没做完，等下就要交作业了。”
　　
　　陆言初皱起眉，看表情像是想抢回他的笔，手指微动，刚抬起又收了回来，重新拿了一支黑笔，在题目旁边写了一条化学方程式。
　　
　　“这题考，考化学平，衡的移，移动……”
　　
　　他语速有点儿慢，说话还跟卡带似的断断续续，半天说不完一句，南晓听得难受，忍不住打断道：“能不能说快点儿？你是结巴吗？”
　　
　　“是，是啊。”陆言初停下笔，“有什么意，意见吗？”
　　
　　“？？？”南晓一脸懵逼。
　　
　　“结巴还，还教你做，题，”学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握笔的手青筋凸显，“感不感动？”
　　
　　“……”南晓哪还敢动，梗着脖子咽了咽口水，“感、感动感动，您继续。”
　　
　　陆言初又看了她一眼：“学我？”
　　
　　学、学什么他？
　　
　　南晓懵了两秒，立马反应过来。
　　
　　她这哪是学他啊，是被他吓的好吧？！
　　
　　“没有，真没有。”南晓现在简直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你……讲道题，冷静一下。”
　　
　　陆言初这才没再看着她，低头开始边写边讲。
　　
　　讲得特别特别慢。
　　
　　等好不容易讲完一道题，已经快到早读时间了，南晓不敢再劳烦学霸开金口，毕恭毕敬地递了草稿纸给他，让他写一下解题过程就行。
　　
　　陆言初倒没有不耐烦，扫了眼题目就开始写，笔速飞快。
　　
　　南晓在旁边支着下巴看，暗戳戳地观察学霸的脸色。
　　
　　刚才真是吓了她一跳。
　　
　　不单单是因为陆言初的反应，更主要的是，她完全没想到学霸居然是个……结巴。
　　
　　这反差实在太大了。
　　
　　从小到大见过的学霸，基本都是十项全能完美无缺的，突然来这么一个说话结巴的，换谁能不惊讶。
　　
　　幸好学霸的脸色看着还行。
　　
　　没有冷脸，也不像生气。
　　
　　……顶多就是耳朵尖儿有一点点红。
　　
　　嗯？
　　
　　南晓挑了挑眉，对这个发现生出莫名的兴趣。
　　
　　难道学霸是在害羞？
　　
　　看他说话的时候一脸高冷，还捏着拳头吓唬她，敢情都是硬装出来的？
　　
　　不过也对。
　　
　　结巴的人多少都会有些自卑，怕说话被人嘲笑，像学霸这种能不说就不说即便说了也绝不超过三个字的，被她逼着硬是开了口，虽然面上表现得若无其事，心里总归有点儿不自在吧。
　　
　　这么想想她真是太坏了。
　　
　　明知道人家学霸不想开口，还非要一个劲儿地找借口逗他说。
　　
　　现在可好，苦苦维持的高冷人设绷不住了，学霸心里肯定恨死她了。
　　
　　“……”陆言初写完了题，把草稿纸还回去，见南晓还呆呆地盯着自己看，以为她有别的题目想问，“还有？”
　　
　　“额，没了没了。”南晓回过神，有些内疚地冲他笑笑，“那什么，谢啦，我先研究一下。”
　　
　　陆言初没说什么，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良久才道：“嗯。”
　　
　　……久到南晓都以为自己脸上是不是沾了东西。
　　
　　“还有谁没交作业的？再不交就自己去课代表那儿交了啊。”
　　
　　组长在前面催了，南晓也没时间再纠结，赶紧对着草稿纸把答案写上去，让前座的同学帮忙传给组长。
　　
　　课间她把陆言初写的解题过程仔细看了一遍，大概是为了照顾学渣的理解能力，步骤写得很详细，基本没有她看不懂的地方。
　　
　　看完伸了个懒腰，坐得累，就起身拎着水瓶出去打水。
　　
　　顺便摸出手机刷了会儿朋友圈。
　　
　　上课时间很少有同学会发状态，她往下扒拉着，滑过好几条微商广告才翻到一条没有配图的动态。
　　
　　-笑了。好看的。
　　
　　是陆言初发的。
　　
　　南晓盯着字看了会儿，又看看下面的时间。
　　
　　两个小时前……
　　
　　那不就是早读完上第一节课之前？
　　
　　早读的时候有人笑了吗？好看的又是什么东西？
　　
　　南晓回想了半天，直到打完水都没想出头绪来。
　　
　　莫名其妙。
　　
　　学霸的脑回路果然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就像被戳穿是结巴这件事，他没恶狠狠教训她一顿让她闭嘴就算了，居然还接着教她做题。
　　
　　而且讲题还讲得耳朵都红了。
　　
　　“噗。”南晓忍不住笑，想到陆言初面无表情却红了耳朵的样子，甚至还觉得有点儿可爱。
　　
　　要是半个月前有谁用这个词形容学霸，她一定会觉得那个人脑子有病。
　　
　　但现在——
　　
　　“傻笑个屁，跟你说正事儿呢！”周旭一脸脑子有病吗的表情看着她，“别告诉我你一个字没听到。”
　　
　　“……滚。”南晓咳了两声，“你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