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教室里安静得只有空调在响，南晓本来不想说话的，但实在受不了那股薄荷甜味儿，等隔壁那人第四次往嘴里放糖的时候，终于转头叫了他一声。
　　
　　“你……是不是喉咙疼啊？”南晓小声说，“疼的话多喝水，别吃这种薄荷糖，治标不治本。”
　　
　　陆言初拉起口罩，继续低头写着题，没看她。
　　
　　“不疼。”带着轻微鼻音的声音从口罩后传出来。
　　
　　“那你吃这么多干嘛？”南晓问。
　　
　　“困。”陆言初说，“提神。”
　　
　　“……”牛逼。
　　
　　说得好像白天翘了整天课睡觉的人不是他一样。
　　
　　见她还看着自己，陆言初也回了一眼过去，有些莫名：“想吃？”
　　
　　“没有没有。”南晓假笑道，“我就是问问。怕你吃多了难受。”
　　
　　“不会。”陆言初写完最后一道选择题，把卷子翻到后面开始做大题。
　　
　　“……”
　　
　　行吧，人家学霸顶着重感冒都要做题，她一学渣就别为那么点儿味道矫情了。
　　
　　南晓默默挪回去，接着想那道不知该套哪个反应方程式的推理题。
　　
　　不过学霸还真挺牛逼的。
　　
　　在困到需要靠薄荷糖提神的状态下，刷题速度也依旧很快，她还在前面的填空题里挣扎，陆言初已经迅速做完两道实验大题，准备往第三道迈进了。
　　
　　……等等，后面的老师不是还没讲到吗？
　　
　　今晚也没布置要做啊。
　　
　　哦不对。
　　
　　学霸今天连课都没上，讲没讲对他来说是一样的。
　　
　　所以他是不用学就会做？
　　
　　太厉害了吧？？？
　　
　　南小学渣站在学霸世界的大门前瑟瑟发抖。
　　
　　“……”抖得隔壁学霸都忍不住偏头问了她一句，“想抄？”
　　
　　“额，不是。”
　　
　　南晓虽然成绩不怎么样，但自认还是很有底线的，宁可不会也绝不作弊。
　　
　　不过学霸会这么问倒是让她挺意外的：“你肯借我抄啊？”
　　
　　“借你，”陆言初语气淡淡，“能看懂？”
　　
　　南晓：“……”
　　
　　这个人对学渣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当然能啊，看个答案而已。”南晓翻了个白眼，“我们学渣又不是弱智。”
　　
　　“那抄。”学霸很大方地说。
　　
　　“不抄了。”南晓拒绝，“我自己会做。”
　　
　　陆言初扯了扯嘴角，拉下口罩又往嘴里塞了块糖。
　　
　　“……”
　　
　　南晓正好瞥见，心里顿时一阵气闷。
　　
　　这人咋回事儿呢！
　　
　　还笑？笑什么！
　　
　　学霸了不起啊，没见过学渣吗？！
　　
　　这一气把她跟新同桌套近乎的心思都气没了，一整晚埋头奋笔疾书，愣是提前半小时把作业写完了，拿着手机藏在抽屉里跟周旭组队双排了两局才下晚自习。
　　
　　今天刚开学第一天，大伙儿还没混熟，回宿舍路上不是跟同桌就是跟舍友一起走，周旭和他那几个舍友勾肩搭背往男生宿舍的方向去了，南晓自己走着，看见某个熟悉的娇小身影也在前边一个人走，快几步追上去叫了她一声。
　　
　　“哎，姜彤。”
　　
　　“……嗯。”姜彤低头应了，抓在书包带上的手紧了紧。
　　
　　怎么。
　　
　　还怕她啊？
　　
　　南晓瞥了一眼，没说话，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这什么破新学期。
　　
　　开头就摊上俩闷葫芦，还都是离她最近的人。
　　
　　太无聊了。
　　
　　以后要整天这样，估计得憋出病来。
　　
　　这么想着，南晓就又追上去，往舍友身边凑了凑：“你回宿舍还背书包啊？作业没做完？”
　　
　　“……做、做完了。”姜彤又抓紧了书包带，小声回答，“带课本回去预习。”
　　
　　“哦，预习。”南晓本来想接着问她带了哪门课本，结果看姜彤一脸生怕她抢课本的表情，不知怎的有点儿好笑，改了口，“我就懒得带，做完作业直接放教室了，省得第二天还要背回去。”
　　
　　姜彤低低地应了一声。
　　
　　然后又开始沉默。
　　
　　哎。
　　
　　聊个天怎么这么难。
　　
　　南晓想了会儿，觉得是话题开得不好，决定换一个试试。
　　
　　“那什么，你同桌是我哥们儿，特别熟……”
　　
　　后面那句“以后他要是欺负你了跟我说我帮你教训他”还没说，南晓就感觉姜彤打了个寒颤，连看着自己的眼神都变了——恨不能立马离她八百米远的那种。
　　
　　南晓：“……”
　　
　　完了。
　　
　　她忘记这小白兔好像也很怕周旭，现在还特地强调自己跟周旭熟，算几个意思？
　　
　　傻子听了都觉得是在示威吧。
　　
　　南晓彻底放弃，低下头开始玩手机。
　　
　　一点进微信就弹出来新的对话框。
　　
　　-你和LYC已经成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显示的时间是1分钟前。
　　
　　……可以啊。
　　
　　这位学霸。
　　
　　她明明下午就申请添加了，隔这么久才通过，好像多不情愿加她一样。
　　
　　南晓在心里啧了一声，给他改好备注名字，然后发了两条消息过去。
　　
　　-晚好啊学霸
　　
　　-还以为你忘记我是哪位就拒绝了呢
　　
　　那边回复得很快。
　　
　　就两个字。
　　
　　-记得
　　
　　不到2秒又发来一条。
　　
　　-印象深刻
　　
　　南晓：“……”
　　
　　什么意思？
　　
　　是说她的学渣形象太智障所以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这人有事吗？？？
　　
　　怎么不是装哑巴就是专给人添堵？
　　
　　南晓皱着眉，感觉晚自习那阵气闷又冒出来了，捏着手机噼里啪啦给他回。
　　
　　-你他妈还没完了是吧？！
　　
　　她泄愤似的打出一行字，正要按发送，指尖又猛地停在屏幕上方。
　　
　　不行。
　　
　　同桌关系还想不想搞了？
　　
　　发这种话是要吵架还是打架啊？
　　
　　想到前天在胡同里看到陆言初那副冷漠不耐的样子，还有平常打架当饭吃的周旭评价他那句“跟我们这些冲进来挨揍的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南晓咽了咽口水，犹豫再三，还是打算删掉重发。
　　
　　“南、南晓……”
　　
　　正要点删除的时候，旁边突然有人拉了她一把，力气不大，刚好拉得她手指一滑，点在了绿绿的发送键上。
　　
　　南晓：“……”
　　
　　拉她的居然是姜彤。
　　
　　刚才还怕她怕得发抖，这会儿又不怕了？
　　
　　“你干嘛？”
　　
　　估计是她太惊讶了，脸上表情没摆好，有点儿凶，姜彤慌慌张张松开手才小声解释：“你，你差点儿撞到柱子了。”
　　
　　“……”
　　
　　南晓回头看了眼面前的大铁门，以及杵在旁边要笑不笑的宿管阿姨，默默往姜彤身边挪了一步。
　　
　　“哦，没仔细看路。”她看着屏幕上那句发送成功的话，赶紧撤回，重新打了一行字发过去，“谢谢啊。”
　　
　　“不用不用。”姜彤还是声音很小，两只手扣在书包带上，“走路最好不要看手机啦。”
　　
　　听不出关心的成分，但至少是好意提醒。
　　
　　南晓有些意外，她这人向来吃软，不自觉就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直到回了宿舍她才拿出来看一眼微信。
　　
　　有新消息。
　　
　　-笑什么？
　　
　　南晓莫名其妙，翻到上一条看自己发的。
　　
　　-啊哈哈，是吗[/微笑]
　　
　　笑个屁。
　　
　　这是忍住想骂人的冲动勉强维持的微笑好吧。
　　
　　南晓懒得跟学霸解释，随便回了一句。
　　
　　-表情而已，别在意
　　
　　-“哈哈”不是笑？
　　
　　南晓：“……”
　　
　　那是语气词！用于表达尴尬的！懂吗！
　　
　　要不是看过学霸发的朋友圈，她简直想问他是不是村网刚通上，连“你是GG还是MM”都看不懂什么意思。
　　
　　-学霸不学习吗？这么闲跟我聊呢，等会儿打算挑灯夜战？
　　
　　南晓没回复那句话，直接转了个话题。
　　
　　-会就会，不会就不会，熬夜没用
　　
　　这话看着挺在理的。
　　
　　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从某些人嘴里说出来，怎么看都像在讽刺学渣。
　　
　　……还真没完了是吧？！
　　
　　南晓一个没忍住又把撤回的话打了上去。
　　
　　打了两遍。
　　
　　删了。
　　
　　再打一遍。
　　
　　想想还是算了。
　　
　　说不定人家学霸根本没这意思，她自己瞎对号入座个什么劲儿。
　　
　　南晓把输入框里的字全删掉，也不打字了，就回了个鼓掌的表情给他。
　　
　　正好姜彤从浴室出来了，南晓没看回复，把手机往床上一丢，拿东西去洗澡。
　　
　　洗完宿舍里没看见人，倒是阳台那边传来细微的说话声，听着像是在跟家人打电话。
　　
　　南晓没过去，回自己床上坐着，边擦头发边看手机。
　　
　　电话是没有的。
　　
　　她家那两位忙得很，别说关心女儿的学校生活，就连去年发生那件事时，他俩都还在国外出差没赶回来。
　　
　　周旭倒是发了几条微信来，说帅哥学霸就住他隔壁宿舍，将来需要什么重要情报尽管找他，保证随时汇报。
　　
　　南晓无语，笑骂他一句神经病，关掉手机倒头睡觉。
　　
　　*
　　
　　二中不但宿舍条件好，对住宿生也非常优待，每天6点半准时提供叫醒服务，今天一首死亡摇滚明天一首蹦迪电音，偶尔还伴着教导主任心血来潮的激情演讲，搞得宿舍楼一帮学生逃得比消防演习还快，多呆一秒都是折磨。
　　
　　南晓倒还行，习惯性在枕头边摸出耳塞戴上，又睡了十多分钟才起床洗漱。
　　
　　姜彤已经没在宿舍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估计广播还没响就醒了，争分夺秒赶着回教室学习。
　　
　　像他们学渣就完全不急，踩着饭堂快关门的点才去买早餐，打包带走，边啃着包子边慢悠悠地往教学楼走。
　　
　　到教室的时候还算早，刚过7点，南晓回座位把早餐吃完，出去打水，再把昨天的作业交完，趴桌上补会儿觉。
　　
　　7点半才被英语科代拍着讲台吼醒。
　　
　　“哎哎！课本拿出来翻到单词表……那谁你的书呢！赶紧的！”
　　
　　南晓被震得脑门儿疼，揉着耳朵坐起来找课本。
　　
　　顺便扫了一眼旁边还空着的座位。
　　
　　又不来上课？
　　
　　感冒没好？
　　
　　也对……
　　
　　昨晚吃了那么多糖，能好才怪。
　　
　　周围稀稀拉拉的翻书声，英语科代在上面带读，底下一片无精打采地跟着。
　　
　　南晓在里头浑水摸鱼地做口型，手伸到抽屉里偷偷发微信。
　　
　　-学霸今天又翘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