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伺候了

　　周一，恭喜发财的手机闹钟顽强地从七点开始每隔十分钟就唱上一分多钟，直到七点五十才终于把田风唱醒。
　　做好人难啊，没个好身体真是禁不起折腾，昨天一天跑了接近三百公里，今天起床就有点晚了。
　　蹲马桶期间，田风点了点钞，还是多六百，昨天那么一场大功德呢，折现还没到账。
　　估计是系统正在计算，哪些人算被骗被解救，哪些人是自愿加入传销，哪些人又是先被骗然后也开始骗人。确实是不大好算，还是赶紧上班吧。
　　今天又打出租。一来感觉人还没完全清醒，哈欠不断。二来挤地铁上班也来不及了，而且地铁上人挤人的也没法吃早饭。三来这两天不是多了些收入嘛。这人啊，还真是由俭入奢易！
　　出租上一边吃豆浆油条，田风一边又掏出手机刷本地资讯，翻了好几页，没有传销团伙被端的新闻。估计警察还没去吧。也是，田风报警的时候说至少两套房二三十号人呢，估计警察局也得派个侦查员核实下再动手。
　　八点五十到公司，田风一进大门就遇到自己的顶头上司，总裁办主管郭春德。
　　郭春德今天照例一身黑西装、白衬衣，显得本来就大的肚子更大了，大背头还是油光水滑苍蝇都立不住的样子，全是肥肉的脸油光四溢，再加上一对肥厚的香肠嘴，演个当年的脚盆侵略者都不用化妆。
　　郭春德正在前台指摘新来的萌系妹子，“小田啊，不是我说你，前台就要有前台的样子，要体现出我们公司的形象，要时尚，要引领潮流，这样才能吸引客户嘛。”边说还边用肥猪手去扯人家小姑凉的衣服，“你看你穿得这么宽大，跟个蝙蝠衫似的，还穿牛仔裤，运动鞋，怎么体现公司形象，怎么吸引客户？OL懂啊？OFFICELADY，白领丽人，你看你哪里像个白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高中生呢！有的高中生都比你性感，啊，我是说感性，穿衣服要有质感，要有精气神。”
　　可怜的田欣刚大学毕业，估计就是良善普通人家出来的孩子，哪里见过这种死猪头，只能一边往后退一边认错，眼泪都快出来了，“郭主管我错了，下班我就去买衣服买鞋子。”
　　田风实在看不过去了，再说田欣还是本家小妹，平时也风哥风哥的叫得挺亲切，于是走过去打岔道，“主管，上周那个方案我做好了，现在送您审审？”
　　郭春德扭过头一看是田风，“嗯，待会送到我办公室来。”临走还不忘继续骚扰田欣，“记着啊，OL风，感性、干练、时尚，紧、挺、S！”
　　“风哥，怎么办啊，我入职的时候公司也没说对服装有要求啊。什么OL风嘛，不就是想让我穿得短点小点露点，我只是前台接待，又不是陪酒女。”
　　“哟，挺明白嘛，我还以为你真不清楚呢。”田风对田欣有了新的认识。也对，都是信息社会了，移动电话在手，天下信息我有。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嘛，当我那么多电视剧白追的呀，”田欣委屈地说，“我就是不喜欢太正式的穿着，更何况郭主管要求的那什么紧、挺、Ｓ，完全穿不出来嘛！最可恨还动手动脚的，哼，要不是……哎，算了，看来我的试炼要提前结束了。”
　　“你慢慢想吧，实在不行辞职就是，你还年轻。”田风半开玩笑地走开了，也没在意她口中的所谓“要不是、试炼期”。
　　“切，好像你多大年纪似的，不就比我大一岁。”田欣嘀咕着坐下来，开始收拾东西，貌似还真要辞职了。
　　这边田风把方案交给郭春德，回到座位又开始琢磨功德折现的事。一会儿刷下手机，一会儿又刷下手机，就想看到新闻标题夺目而出——“鸿源小区查获传销团伙警方成功解救被困者二十余人”。这感觉，怎么说呢，就陷入爱河的男生给自己的女神发了一条诉说思念的信息，可也许因为女神有事情或者在忙工作，一直没回，男生就一直刷手机，就等着那条也许就是一个“知道了”，甚至就是一个好字或者一个嗯字的回信。
　　嗯，就是这样，广大单身狗请自行脑补！
　　“田风，你干嘛呢！上班时间玩什么手机，公司的规章都忘了？”
　　田风刷手机刷得起劲，完全没注意郭春德过来了。“呃，不是玩游戏，关注下民生新闻。”
　　“还民生新闻。民生新闻是你该关注的吗，你是区长还是街道主任？工作做完了吗，啊？你看你刚才给我的方案，还是上周那个样子，最多改了几个字。上周五告诉你了吧，老板不满意。你现在又原样交给我，你什么意思啊？不想干了？”
　　卧槽，田风这下燃了。
　　古人说得好，仓廪实而知礼节，最近田风有了功德钱包这条高收入渠道，本来是想更加低调，现在这工作先随便干干，别人惹过来能不搭理就不搭理，能适当忍忍就忍忍，想好今后合适的发展方向就辞职拉倒。可俗话又说得好，钱壮怂人胆，何况哥们还不怂呢，跌倒的老人都敢扶，你他么还又拿上周的事抬杠，不怼你丫的，心头这口气不顺！
　　田风噌地一下站起来，对着郭春德就是噼里啪啦一通好怼，“郭主管，这个方案是怎么回事你不清楚？上周是你自己忘了老板交代的事情，到了周五该交差了才突然想起来没做，眼看要抓瞎挨批，看我是新人好欺负，就临时抓包我做的吧？别不承认，上周二老板在电梯里说这事的时候我也在，人多，我在最里面，你们没看到我而已。他让你到总裁办公室再细说，应该是有更具体的要求吧？你告诉我了吗？上周三到周五，每天早上你都一脸宿醉未醒样，老板有哪些要求，你早断片了吧！”
　　“哎，田风，你这是什么态度？有你这样对领导说话的吗？”郭春德估计也没有料到平时低眉顺眼的田风今天居然突然强硬起来，更没有料到自己忘记布置老板交代任务这事田风居然知道，其实他现在也还在回忆到底老板是周一还是周二交代的，不过这不重要，自己下属居然起义了，这还得了，必须拉拢大多数坚决打击个别妄图挑战权威的坏分子。
　　“什么叫临时抓包你？大家手里都有工作，你作为年轻人不多承担点怎么快速成熟起来？啊？你呀，二十大几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幼稚、这么冲动。”
　　“少跟我谈什么成熟，成熟就是要学会跪舔的话，我宁愿永远幼稚。”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田风决定今天高调一回，“明说了吧，小爷不伺候了，这方案谁爱改谁改去，这工作也是，谁爱干谁干，我，辞，职！”
　　说完，田风背上包就往公司大门走去，也懒得理会郭春德的聒噪和同事——这会儿应该叫前同事了——的诧异、同情、惋惜或者冷漠、轻蔑、耻笑。
　　走到前台边上，田风想起本家田欣妹子今天的遭遇，顺便跟田欣说了句，“田欣，我辞职了。你自己保重哈。”
　　“真的？！”田欣正埋头玩手机，听到这话腾地一下从座位上弹了起来，“那干脆我也辞了吧，反正我的东西都收好了。本来还想明天还是休闲卫衣打扮，等郭主管再来批评我的时候突然辞职呢。想想都好激动，这样算打脸吧？”
　　田欣正说打脸呢，正好郭春德追着田风出来准备继续聒噪，听见田欣这话脸都绿了，“田欣，你也不想干了就赶紧和田风一块儿滚，公司不需要你们这种不求上进的年轻人。”
　　“切，说到滚，郭主管你这体型似乎更合适吧！”田风再次出击，“不就是我们两个你所谓不求上进的人吗，郭主管你火气这么大干嘛，你的白领风范呢，你的公司形象呢？”
　　“哦，对了，田欣，借你整理箱一用，”田风懒得再理郭春德，拿过田欣还剩一半空间的整理箱，又回到办公室。
　　在前同事们更加诧异的眼神围观中，田风把去年10月入职时买的U型枕，冬天买的电热杯垫和薄毛毯，一并装到箱子里，然后对着尾行而来的郭春德，把办公桌钥匙拍在桌子上，“小爷不欠公司的，钥匙还你，我的东西我得带走。另外，今天是10月16号，半个月的工资得给我开哈，合同和公司规章都有写哦，打工资卡上就行。拜拜各位，这公司没前途，走人趁早哦。”
　　出了写字楼不远，俩人遇到城管正在驱赶一个卖橘子的大爷。
　　还好，这两年多数地方的城管执法温柔多了。眼前这几个城管说不上恶声恶气，也没有强抢秤杆，但是要说态度有多好，确实也算不上。
　　那就正好便宜我了，没准又是一粒米的功德呢。田风心里说道。于是走上去包圆了大爷剩下的半背篓橘子。
　　大爷谢过田风走了。城管没了执法对象，自然也散了，领头的临走拍了拍田风的肩膀，对田欣说道，“小伙子人不错，小菇凉抓紧咯！”
　　呵呵，田风一笑了之。田欣倒是闹了个大红脸，想要解释，“呃，不”之后却没了下文。
　　抱着整理箱，田风又回头看了公司所在的写字楼一眼。
　　田欣这下开口了，古灵精怪地问道，“风哥，还是有点舍不得？要不就还是有点后悔？”
　　“嗨，这有什么舍不得或者后悔的，没前途的地方待着也是浪费时间。”田风答道，“不过，实话实说也有点小迷茫小失落吧，毕竟从小按部就班，习惯了优秀与表扬，对落后和挨批确实不大适应吧。知道吗，邻居教育自家小孩的时候，那个别人家孩子，说的就是我呀，哈哈。”
　　“切，这有什么好得意的，我也曾经是别人家孩子呢。”田欣给了田风一个大白眼，“难得今天不上班，还剩大半天空闲，上哪里杀杀时间呢？风哥你有什么好建议没？”
　　田风本来想回家继续研究功德钱包，可又一想，今天可是这辈子头一回辞职，怎么也得犒劳下自己！再说反正功德钱包已经到手了，晚上再研究也不迟。
　　可怎么杀时间呢？逛街是不考虑的，抱着箱子呢，太扎眼也太累人。游乐场也不行，商圈里的太低幼，适合年轻人的又在郊区太远。泡吧喝咖啡太矫情，喝茶，貌似又太老。
　　“要不干脆泡网吧去？”业余生活贫乏的田风最后还是给出了一个典型的屌丝建议，“你有啥喜欢的游戏吗？”
　　“好吧，话说我还没泡过网吧呢！你带路。”田欣看来纯粹就是想消耗掉这多出来的大半天时间，对怎么杀似乎没有太高要求，“游戏嘛，什么类型都能玩玩，没有特别喜欢的，都没什么挑战性。”
　　“呵呵，好大口气。”
　　田风带着田欣往商圈外走，左拐右拐的，不一会儿就到了附近的一片老旧小区。最高不超过六层的青砖楼房，还有剥落的墙皮和斑驳的树影，这景象与几分钟之前四周高耸的摩天大楼，以及似乎一尘不染的玻璃幕墙和花岗岩地面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这里好歹也算是市中心吧，怎么还有这样老旧的小区？这种青砖房，跟大院……，呃，有年头了吧。”
　　田欣完全没想到田风会带她来到这样一个地方。而且在这样富有年代感的地方，居然还真有网吧，网吧名字还挺应周围灰扑扑的景——灰度网吧。
　　走进网吧，一股清淡却又清晰的酸味扑面而来，不过令人意外地没有烟味和其他臭味，也不喧闹。整个网吧应该是底楼的几套住房打通而成，进门的小客厅就是网管吧台所在，其他房间就是上网包间，没错，只有包间没有大堂。一个房间隔成两到三间包间，卫生间公用，感觉有点类似脚盆人的胶囊旅店。
　　吧台里面抬起颗苍白的光头来，“哟，今天怎么回事，这才10点半，田风你翘班了？”
　　田风把整理箱里两大背心袋的橘子提出来放到吧台上，“辞职了，到你这杀杀时间。”又一指田欣，“一起辞职的同事，本家小妹田欣。给我俩包间。哦对了，这是耗子，雷浩，老板兼网管。”
　　“嘿嘿，你小子，说清楚，是给你两个包间还是给你们俩一个包间？”作为资深宅男，耗子估计难得见到活的美女，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粉刺貌似都加深了起码三个色号。
　　看到这个在江城勉强可以称为朋友的宅男露出这副没见过美女的猥琐德性，田风只想捂脸，真是丢脸啊，连带着我的脸都丢了。
　　田欣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有两间吗，没有的话就给我俩一间包间也行！”
　　嗯！？妹子，你不是对我有所企图吧？
　　田风好悬把这话说出来了。还好虽然单身大半年了，智商还是基本在线，才没有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呃，也行，你玩玩游戏吧，我在旁边打个盹，昨天没睡好。”
　　开了包间，田风在雷浩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洗礼之下，还真半躺在小沙发上打起盹来。
　　田欣估计也是确实想体验下在网吧玩游戏的感觉，也没打扰田风，戴上耳机专心玩起了游戏。
　　十来分钟之后，估摸着田欣已经完全专注于游戏了。
　　田风悄悄滴把手伸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