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清醒的珈蓝诺德

　　母亲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在迪恩的脑海里响起，他口中重复着”活下去“这三个字，右手无意识的伸出，牢牢地握住了黑水晶，珈蓝诺德不知道这个已经被自己剥离了神力碎片的少年为何还会拥有如此惊人的力量，在两人无声的拉锯中黑水晶缓慢的接近着迪恩胸口上的血洞。珈蓝诺德加快了粉碎迪恩身体的速度，黑水晶距离迪恩的心脏还有十厘米，他胸腹以下的身躯便已经成为尘埃。
　　迪恩紧闭的眸子突然睁开，金色的瞳孔里射出无数条微小的黄金锁链，房间内的一切在瞬间被禁锢，只有他的右手仍在移动，很快，他的心脏被重塑，源源不断的含有充沛生命力的新鲜血液被泵到全身各处，已经湮灭的骨骼血肉开始急速恢复。一具强健的体魄在极短时间内构建完毕，他眼底威严的金光退去，禁锢之力也随之消散。珈蓝诺德跌在地板上，黑发披散在浸透了鲜血的残破纱裙上，哀伤而凄婉。
　　珈蓝诺德突然开始尖叫，橱柜里的玻璃器皿随着尖锐的声音高频率的震动起来，迪恩的婶婶最珍爱的高脚酒杯（她常常花费整个周六下午的时间来清洗这些精致的酒杯，然后用干净的白色斜纹棉布仔细的把它们擦拭的一尘不染）一个接一个的在松木搁板上爆碎，如同只开一瞬的透明花朵。迪恩不得不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
　　当她终于安静下来后，橱柜中已是一片狼藉，迪恩心中一阵绝望，不知道被婶婶发现后自己会受到怎样的责罚，他忘记了整个小镇都已被他面前这个绝美的女人杀戮一空，此时他的叔叔婶婶就在隔壁陈设考究的大卧室里并肩而卧，全身冰冷，早已停止了呼吸。珈蓝诺德祈求似的向他伸出一条手臂，原本光滑细腻的藕臂上满是血污，她的声音凄清而娇弱，让人不忍心拒绝：“把神力碎片还给我，好吗？”
　　哈维撞塌了半面墙壁，蛮横的闯了进来，他盯着迪恩的双眼，沉声说：“不要相信她，在林谷废墟和那些怨灵纠缠了近万年，她早已经疯了，如果被她拿到了神力碎片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灾难，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既然你接受了修罗神的传承而且活下来了，冥神一系承认你的身份。”都灵把黑镰重新扛在肩头，生硬地说：“死神一系也承认你的身份。”
　　虽然不是很明白他们的意思，但迪恩能够听出他们没有恶意，哈维瞥了珈蓝诺德一眼，转身从墙壁上巨大的缺口处离开。很快广场上的众人便走的干干净净，只留下仍在疯狂的翻阅着预言书的莫苏里。迪恩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惶急的打开房门向隔壁房间冲去，似乎刚才发生的一连串事件仍未将屋内沉睡的人从睡梦中惊醒，房间内十分安静，黄铜把手在内反锁着。迪恩轻而易举的用肩膀撞开了木门，床上躺着一对中年夫妇，似乎是因为寒冷而抱在一起，他们的面孔上结着厚厚一层冰霜，在细纱帷幔内一动不动。迪恩扑到床边，抓住婶婶的一只胳膊拼命摇动着，咔嚓一声，整条被冰冻的胳膊从她的肩膀上断了下来，断口处是白森森的冰碴。迪恩呆愣的抓着这条胳膊，许久之后才颓然坐到地上，从此，他就真的成为孤零零的一个人了，他所熟悉的小镇，熟悉的人和物，从今天开始，都不复存在了。
　　迪恩的脑海中灵光一现，他以难以置信的速度穿过房屋和广场，来到莫苏里的面前：“你能救他们对不对？你救救他们呀！”莫苏里合上预言书，定定地望着迪恩眸子里满怀希冀的小小火焰，平静的说：“很抱歉我无能为力，他们的灵魂已经溃散，就算是死神也不能把他们带回人间了。”“可是，你救活了我！”眼看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漂走，迪恩终于崩溃，他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为什么啊，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们都是些好人啊，就算...就算婶婶对我刻薄了些，也没有把我赶出家门啊，为什么会是这样。”
　　莫苏里谨慎的走到民宅外一个距离珈蓝诺德不算太近但能看清她的位置，犹豫了片刻，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只大约二十厘米高的秘银花瓶抛到她的怀里。珈蓝诺德捧着花瓶发呆，片刻之后，一条细长的灰絮从她的太阳穴中钻出，它在空气中扭转翻滚了几秒，猛地跌落到瓶口中，随着涌出的灰絮越来越密集，涌出的速度越来越快，珈蓝诺德美丽的面孔上浮现出极度痛苦的神情，大约半个小时后灰絮不再涌出，瓷瓶的表面已经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她转头对着莫苏里的方向，笑容恬静：“没想到你居然能够仿制出‘魂瓶’，不过不怎么坚固就是了，看来我可以清醒几天了。”莫苏里松了一口气，目光炯炯地看着她道：“悲伤和绝望把你埋得太深了，所以你才会轻而易举的被人利用，那个唆使你来抢夺神力碎片的黑袍术士到底是谁？我已经不止一次在动乱后察觉到了他的影子，要是能够知晓他的身份，很多疑问就能迎刃而解了。”珈蓝诺德双手抱膝，陷入回忆：“不，我不知道他是谁，我曾经看到他黑袍之下的身体，那不是活物，也不是灵体，那只是一段执念，一团熊熊燃烧的复仇火焰。”
　　珈蓝诺德的话语让莫苏里瞠目结舌，虽然他已有心理准备从她的口中得到匪夷所思的回答或者是一句干脆的不知情。她的表述仍然大大超出了莫苏里的想象力，一团复仇火焰？一团会走路，会说话，会使用阴谋诡计，甚至同时还拥有强大魔力的复仇火焰？他很确定珈蓝诺德处于清醒状态，而且这位存活了上万年的古代精灵不会辨认不出幻术与真实。珈蓝诺德又补充到：“他说他从地狱的最深处爬出来，他的使命就是要向整个世界复仇，’用灭世之炎焚尽叛逆‘，嗯，他当时就是这么说的。”
　　珈蓝诺德抱着秘银花瓶站了起来，淡淡的月光从她身上向外散发，血污破损的纱裙再度变得洁白无暇，她轻声说：“我该走了，趁着难得的清醒我还有几件事情要做，对于这个小镇上发生的事情，我很抱歉。”迪恩目眦欲裂，咆哮道：“你虚伪的道歉有什么用，你能让他们死而复生吗？啊？”珈蓝诺德对着差点被她杀死的少年深深鞠了一躬：“我是真的非常抱歉，但我现在无法弥补什么，等我做完了我该做的事情，我会回到这里，给被我杀死的居民一个交代。”迪恩无助的跪在地上，大滴大滴滚热的泪水从他的眼眶里涌了出来，珈蓝诺德幽幽的说：“可惜的是，我连流泪的能力都没有了呢。”旋即消逝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