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山中有虎 新

　　“玉山？老徐，你听说过这么个地方吗？”姜四喜捧着那盅已经快要凉透了的碧螺春，向桌对面的徐北问道。
　　徐北沉默着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才说道：“柴劈完了，该开始准备晚饭了。”
　　姜四喜无奈地将杯中的碧螺春饮尽，道：“昆仑千年来，这伍拾肆是第二个劈尽入门试上所有柴的人。上一个，是两百年前的那家伙。”
　　“玄甲当时可有感外巅峰了吧？”
　　“不错。只是此子的境界我却看不出来。只能看出他体外有一圈淡淡的真元波动。”姜四喜说着，随徐北一道向楼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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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当朝阳的第一道金光照射在灵山村上空时，客栈里的住客便一个个地从睡梦中醒来。其实少年们昨夜大都很迟方才入睡。有的人是因为入了昆仑的外门，激动得无法入眠，有的人则是一边哭着埋怨上天的不公，一边整理着会中原去的行李。
　　当欧阳莲迎着朝霞走出楼、踏入庭院时，发现自己并不是到的最早的那一个。只见身着黑色披风、背一长物件的伍拾肆早已立在庭院中央，孤独地赏那自天穹投射下来的金红色光芒。于是欧阳莲走上前去，站到他身侧，同他并肩迎那天光——
　　齐上昆仑学剑去，共看朝霞银阙。青春少年时。
　　“原来你也修行过，怪不得如此有信心。”欧阳莲说道，“你现在什么境界？”
　　“境界？不，我还没有开始修行。”伍拾肆答道。
　　“你又在开玩笑了，伍拾肆。”欧阳莲笑道，“这劈柴的题，是只有开始修行并且到达炼体境的人才能破的。”
　　“我没有开玩笑。我真的没有修行过。”伍拾肆看着欧阳莲认真地说道，“我只是恰巧很擅长劈柴罢了。我从前劈柴用的斧头比昨天的石斧要重，玉山上的黑木柴也比那些黑竹节要硬。”
　　听了他这番让人难以信服的解释，欧阳莲不再说话，只是摆出一副“我不信”的表情。他突然发现自己交了一个经常让自己无话可说的奇葩朋友：他没见过女人，他对于世上所有事的了解似乎都来源于书——甚至那些十分常见的菜肴，他也会向欧阳莲询问名称，然后说道：“原来这就是四喜丸子？我在书上见过有关记载诶。”——而现在，他没有修过行便入了昆仑内门！
　　他怎么会知道，伍拾肆从小开始便只做六件事——看书、背书、默书、打猎、劈柴、做饭——如果把打猎时顺道捡些柴也算上，就是七件。
　　就在这时，三个人推开客栈楼门，走了出来，正是黄龙子、赤松以及老板徐北。黄龙子见两名少年到的如此之早，心生欣慰，便朝霞光中的两名准昆仑内门弟子点了点头。
　　“见过姜师叔。”两人齐作揖道。
　　而当三人继续走近时，欧阳莲却盯着那姜四喜的脸，“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臭小子，笑什么？”徐北笑着骂道。
　　却不知欧阳莲是越看姜四喜的脸，越觉得像他刚想到的什么东西——那黑胖的宽脸简直就是一个烧焦了过后又被谁一脚踩扁了的四喜丸子。
　　待到太阳完全从云彩中露出来时，十余名被选入外门的少年以及少女十月便都到齐了。也没多说什么，黄龙子就带着众人出了客栈，取道灵山村后那条直通昆仑的小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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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辰差不多了，他们应该已过二山。”
　　阳光自天空穿过繁密的枝叶，照射在说话人的身上。在这斑驳的光影之中，可以看清这是一名身着灰色衣袍的灰发男子，面容年轻，但话语之中却透出阵阵老气横秋的沧桑之感，有些诡异。
　　在他的身后，有三团黑色的影子。当他开口时，各有两点红光在那黑影之上亮起。
　　“走吧。”男人挥了挥手。
　　话音刚落，那三团黑影便以极快的速度向四周的山林之中散去——原来这是三只虎形的妖兽，黑色的真元波动在它们身后拖出道道残影，散发出阴冷黑暗的气息——如此邪秽之物，竟出现在这昆仑山中、昆仑剑派的眼皮底下！
　　灰袍男子抬起头来，望向天空：“天地不息，命运弦动;一波初息，余波不止！哈哈哈……你们两个已经死了，问这昆仑，还有谁能压我？问这天下，还有谁能斗魔？！”说罢，他轻挥衣袖，身形消散在了斑驳光点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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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松师兄，能问一下，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吗？”欧阳莲斜倚在一块路边突兀而出巨石旁问道。
　　“灵山村距昆仑之间共有三座山，我们现在已经翻过了前两座，再过我们面前这一座，便到昆仑了。”陈小峰说着，指了指前方。
　　此时太阳已升至头顶。由于一行人中一大半是还未开始修行的外门弟子，所以不得不走上几里路便停下来休整。现在他们便是在两座山峰之间的一处谷地中停下整顿歇息。出于安全考虑，众人由黄龙子和十月打头阵，赤松则带着欧阳莲和伍拾肆，与大部队相隔近百米，作殿后工作。只见山谷底部有一条小溪，黄龙子带着众人坐在溪边，陈小峰与欧阳莲则在山坡上休息。
　　“怎么，走不动了？”伍拾肆提着一壶水，从溪边走上山坡，“师兄，喝些水吧？”
　　“谢谢。”陈小峰笑着接过水壶，“我看欧阳不是走不动了，是饿了吧？”
　　“哈……”欧阳莲笑了，“这都被师兄看出来了……”只道欧阳莲从小过着衣食无忧的富家子弟的生活，没饿过肚子。尽管他现在已是炼体巅峰的境界，走了这么长时间的山路双腿也不感到酸痛，但不习惯不吃中饭的他，肚子已经空落落地饿得慌。
　　“这种挨饿的感觉，到了昆仑，你很快便会心甘情愿地选择去习惯它的。”陈小峰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用纸包起来了的馒头，递给欧阳莲。“走吧，师父他们已经休整完毕了。”
　　于是众人越过溪流，踏上了最后一座山的山径。
　　青石板铺就的小道此时已比刚从灵山村进来时宽了不少，沿着山坡逐级向上，渐渐向山林中隐没。伍拾肆三人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昆仑山脉上郁郁葱葱的树林之中。阳光穿过丛丛枝丫，洒在凹凸不平的青石阶上，明暗交错。这是伍拾肆从未见过的景象。他想起了阳光下的雪原。光线倾洒在雪层之上，让雪白得更加刺眼。在他的印象里，极北冰原是一个只有黑白二色的世界。哦，还有血，乌红乌红的……伍拾肆回过神来，抬起头。光点落在他的身上。他总觉得自己的黑色披风会发光。
　　突然，一个极为微弱的声响传入伍拾肆的耳中。他急忙停下了脚步。身后的欧阳莲和陈小峰见状，也停了下来。欧阳莲刚才也正享受着这山间的景致，见伍拾肆突然止步，开口便要问怎么了。
　　“嘘——听。”伍拾肆说着，继续仔细地探听那个声响。那应该是什么东西与山林之中的灌木枝叶摩擦所发出来的，只听见那声音越来越响，很快欧阳莲和赤松也可以清晰地听见。陈小峰警惕地伸出左手，深吸一口气，飞快地变换手形，捏了个剑诀。他腰间所挂的赤色短剑顿时微微颤动起来，仿佛压抑不住便要夺鞘而出。
　　“来了！”伍拾肆喊道，将身一侧，只见一道巨大的黑影破开山林中层叠树影，冲了出来。随之而至的是一道巨大的威压。黑影擦过伍拾肆的身边，便向欧阳莲扑去。欧阳莲有些猝不及防，但仍双脚向下一蹬，跳向身侧的空中，极险地躲过那道黑影，落到地上。黑影便直直地冲入欧阳莲跳起时所扬起的尘土之中。陈小峰见机，左手剑诀一松，赤色短剑霎时从鞘中飞出，化作一道赤色光芒刺向尘土之中的那团黑影。
　　只听见“嗤”地一声，尘土散去，便看见一只全身漆黑、双眼血红的虎形生物立在青石板之上，四爪深深抓入青石之中，陈小峰那势如破竹的短剑竟只能到达其身外数寸之处，便被它黑色的真元所挡，无法再深入半分。。
　　左手五指一张，剑诀顿撤，陈小峰两目圆睁，急急将右手伸出，赤色短剑挣开黑色的束缚，飞了回来。
　　伍拾肆这才知道，黑色怎么可能会发光。眼前这只黑色的大虫，此时仿佛在吞噬那一缕缕穿过枝叶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