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孤云远天涯

　　再说祝摇金与水二娘只走了十几里远，就见空中落下了几道剑光，将她俩团团围住。那个跟在二人身后的灰袍大和尚，也快跑了几步，与那几人汇合一处。
　　“妙裳仙子，匆匆六十年不见，别来无恙乎？贫僧灵通有礼了，南无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响起，白衣大和尚两手合十，对着祝摇金遥遥一礼。
　　“呵呵呵！我这一把老骨头，也能让三洲各大门派齐来汇聚这里，真是荣幸之至！灵通大师，伏虎寺就你一人来了么？”祝摇金面临群敌，神色无惊无怒，只冷颜说道。
　　灵通和尚还未答话，忽听到一玄衣和尚猛然大喝：“魔门余孽，还不受死！看剑！”一声闷雷响处，便是一团霞光闪耀，一条晶莹剑光已直朝祝摇金刺来。祝摇金躲闪不及，被光华扫中，身形一阵摇摆，口中“噗”的一声，直喷出一蓬鲜血。见祝摇金口喷鲜血，玄衣和尚嘴里嘿嘿一阵冷笑，左手剑诀指向祝摇金，飞剑在空间一旋，向她头顶疾疾直插而下。祝摇金功夫废了多年，哪里躲得开，方才那一剑，要不是她内有宝甲护身，早一命呜呼了。祝摇金只将妙目一闭，等着飞剑斩首一了百了，口里喃喃道：“六十年了，师父、师姐，咱们也该相聚了！”
　　水二娘见义母生死关头，心中不禁大急，手上不知怎么忽地白光大炽，隆隆炸响之中，一团璀璨之极的光华爆射而出！只见那数条电芒疾飞直上，一下将飞剑截住，锵锵金鸣过后，便把剑气绞散，而后毫不停滞，直从玄衣和尚前胸贯入，又从背后飞出，玄衣和尚一声惊天惨叫，倒地翻滚几下，便没了气息。
　　“可恼！”“未还大师！”见玄衣和尚倒地身亡，几人皆是大怒，纷纷朝前扑来。“倒是有些功夫，不愧是大瑶山的传人，好一手弹指剑罡！贫僧来会会你！”灵通和尚抢步上前，向水二娘冲来。
　　水二娘从未经历过打斗，见灵通和尚攻来，吓得她花容失色，可还是将义母祝摇金紧紧护在身后。水二娘急切间再想射出白光，却怎么也射不出了，被灵通和尚一掌击飞，口喷鲜血跌落尘埃，还好她内罩软铠，才侥幸活得性命，虽受了内伤，却也不算太重。祝摇金也未能幸免，才刚站起又让一黑袍道人打翻在地。黑袍道人挥起宝剑就向祝摇金刺去，水二娘一见大急，情急之下顾不上身上伤痛，一骨碌身爬起，胡乱一挥手，双掌指尖之上“嗤嗤嗤”又有几道白光射出。黑袍道人大怒道：“魔道小贼！就凭你这才入门的魔道剑术，还敢如此猖狂！看剑！”说罢手一扬，剑指一点，一道碧芒飞起，荧荧幽光上下左右旋舞，直往白光截去。“锵锵”几声铮鸣，便将白光绞散，剑芒不做停歇，急若电闪般朝水二娘打了出去！水二娘已红了双眼，只顾两臂并举，十指指尖顿现熠熠莹光，其上雷光霍霍，威势无穷，“嗤嗤”一阵啸响，截向了飞来碧芒！两色光华瞬时相击一处，冲荡绞杀，磷火霜影登时爆曜开来，化作漫天星雨四射冲去！
　　黑袍道人见剑气汹涌，将身急退，那劲气狂飙击在一块山石之上，“轰隆隆”一声巨响，山石顿化作了一团齑粉！
　　“小丫头性子还真是烈，受了重伤还强行运转真气，打出了庚金剑气！不过你还能有多少气力，还能斗上多久？看剑！疾！”灵通和尚手里剑光猛然一灿，化成一道丈长寒芒，晶明透澈，耀耀光华幻如星流电走，向那水二娘迎头斩下！
　　水二娘黛眉竖起，紧咬樱唇，恨声喝道：“仗着人多，群起围殴，算什么英雄好汉！”说罢，水二娘蓦地一个筋斗向后翻出，抖手将剑气射出，似飙举雷至，抵住了疾来飞剑！
　　就看水二娘将胳膊抡起，手指攸地点出，十条剑气陡际射出，立时白光燎天，硬生生把对手飞剑撞了开去。灵通和尚自也不肯示弱，口里冷哼一声，喝道：“疾！”飞剑化作一条游龙，向着那水二娘压去！就看雪芒乍起，在数道剑光之中往来驰逐，所到之处，光华便似陨星一般纷纷坠灭。
　　水二娘顿觉吃力，眉头微蹙，微一咬牙，身子忽向旁滑去，猛运一口真气，十指连动，一记乱弹琵琶，撒下一蓬剑气，映作了一片光幕，只听得“叮叮当当”接连几声脆响，灵通和尚的飞剑已被击出数尺开外。
　　“娘你快走，我来挡下这几个贼子！”水二娘这时一把将祝摇金搀起，大喊着让她快逃。黑袍道人狞声喝道：“哼哼哼！丫头，就凭你这才入门的魔道剑术，还想往哪里逃？”
　　黑袍道人喝罢，两手一搓，朝前一扬，轰隆一声大震，便有大团雷火朝前打去。电火横飞中，水二娘猝不及防，一下便被劈倒地上。黑袍道人与灵通和尚几人一看，个个哈哈大笑，就要上前斩了水二娘的首级。
　　不料一道金虹飞坠，光华盘转疾旋。黑袍道人刚觉精芒耀眼，身子已被斩中，连“哎呀”全未喊出，便即齐腰两段。灵通和尚看到，知道不好，可那剑光真个比电还快，如何来得及躲闪，眼才一花，业已尸横地上。余下几人皆是骇然，纷纷喝道：“何方鼠辈？竟敢暗剑伤人！”
　　“要活命就快些滚蛋！莫再聒噪！”只见一人将剑收回，打树后缓步走出，还真是巧，竟是杜大官人。原来杜尘与老公孙几人返回寒泉坪，路经这里看到了几条莹莹白光，还有几人斗在了一起，便叫老公孙几个先走，独自一人过来察看。却见是那个卖卤煮的水二娘被人围攻，于是杜尘无丝毫犹豫便出手相助。
　　见杜尘只一人，几个僧道胆气立壮，一蓝袍道人喝道：“小子你是哪家门人弟子，竟敢胡乱插手剿杀魔门之事！还敢胡乱伤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说完将手一挥，便见上下四外有无数火刀，电旋星飞，潮涌朝杜尘冲来！那火刀滚作一团，将上下四外一齐包没，周遭焰光漫天，已成了一片光海。虽相隔几丈，杜尘通体已似被股巨力束住，丝毫动弹不得，不禁一惊，暗道不好，忙将金钩剑、寒玉钩二剑祭起。即刻间，金银光华纵横伸缩吞吐，交织成一面足有十几丈径围的剑网，将所有火刀尽皆遮挡了回去。
　　“哪里来的小措大，到此狗拿耗子！招法宝！”只听一声风响，一团五色云彩飞起，直朝杜尘席卷冲去。霎时霞光万道，瑞彩盈庭，异香弥漫。杜尘才嗅着了一丝，便觉头晕目眩，急屏气运功周天，往后连纵了几纵，暗道，“这是何物？毒性真是猛烈！”
　　“接引星宿，天罡神火，疾！”数道金光疾闪，夹着风雷之声劈空而至。立时火光翻滚，烈焰蒸腾，照得左近山林俱成红色。杜尘掐起灵决，借来了一朵天罡神焰，一举击散了毒光烟霞。杜尘微微把身一扭，手中剑诀一挥，剑如金龙一般冲去，一道灿金光华飞起，疾朝对面几人斩下。
　　正在此时，蓝袍道人右手一点，有些涣散的五彩祥云猛地乍起，将几人护住。他退了一步，引领自家剑光一旋，便往金钩剑上截去。哪知又有白光一闪，黑袍道人的剑光被生生撞散，一柄如霜飞剑，直刺至他的脖颈之前。蓝袍道人一见大惊，疾疾后撤，可还是慢了，他惨叫一声，血光一闪，右臂已被斩下。飞剑斩下了蓝袍道人的右臂，也不停留，其势快若风激电飞，直向前杀去。
　　几人看着地上断臂，都已胆寒心惊，慌不迭各驾起一溜风云，往远处遁去，转瞬皆踪迹不见。杜尘也无心追赶，一屁股跌坐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他时才只这几下，便几乎耗费了浑身真元，连忙掏出了几粒培元丹药吃了，才觉得好了些。若要再打下去，恐怕杜尘也讨不到好处去。
　　杜尘坐在地上喘了几口气，见了水二娘扶着卖冰糖葫芦的老汉一个劲儿的流泪，心中暗自纳闷，“咦？水二娘和这个卖冰糖葫芦的老汉竟是一伙儿的！那和她打斗的几个僧道又是什么人？”杜尘看了几眼，起身说道：“真没想到水小娘子竟是位剑侠！不过你所发剑气虽刚猛犀利，可却剑术生疏，后劲不足！又如何招惹了那几人？”
　　水二娘将祝摇金扶到一株大树下，转身对杜尘飘飘下拜，说道：“多谢恩公相救！可是娘怕是没得救了！呜呜呜……”水二娘实在忍不住心中悲痛，又大哭起来。
　　“什么？她是你娘？”杜尘听了顿时瞪大了一双凤目，吃惊地问道。
　　“蛮儿！莫哭，莫哭！咳咳咳……”此时，祝摇金缓缓睁开了两眼，费力地说道。
　　“娘！这里还有些益气丹药，你吃些吧！”水二娘见祝摇金醒了过来，赶紧蹲下身子，取出了药瓶，倒出了几粒丹药，就要喂给她吃。
　　“用不着了，蛮儿！你将娘……娘的……面具摘下来。娘……有话要说！咳咳咳……”祝摇金声音嘶哑，想用手摸摸水二娘的头，却无一丝气力抬起胳臂。水二娘流着泪，依言把祝摇金的面具摘下，哽咽说道：“娘！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前辈！我这里也有些疗伤丹药，你要不要先服些个？”杜尘走到祝摇金跟前说道，心中暗想，“未曾想这老头原来却是个如此美妇！”
　　“呵呵呵！不……不用……了……老身心脉……已……断……已无药……可救。蛮儿……先听娘……一言……咳咳咳……”祝摇金说话吃力至极，又连连咳嗽，看来真是命不久矣。
　　祝摇金歇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少侠……你可……知魔门之……事？”
　　“只听过些江湖传言，从未与其打过交道。况且我并不是玄门九真门人，前辈有话但说无妨！”杜尘说道。
　　祝摇金听了苍凉一笑道：“老身……便……是魔门……中人……六十年前……与正道……大战后……侥幸逃……生……咳咳咳……蛮儿……娘……死后……你……你……速速……找个僻静……所在……安身……莫要……想着找……正道复……仇……你……斗……斗不过……那帮假……仁假义……的家伙……咳咳咳……”
　　说到这里，祝摇金停了一下，朝杜尘望去，接着说道：“少侠……你……杀了……正道中……人……以后……亦要……要当心……莫……平白丢……了性命……这世道……这世道……咳咳咳……蛮儿……你听……好……神剑……十三……篇……总……纲……精要……咳咳咳……”祝摇金喘了口气，就要继续往下说。杜尘一听立时起身，人家临终传法，他一个外人如何能在一旁聆听。可杜尘刚要走开，就听祝摇金说道：“少侠……不必……避开……这法门……就当你救……了蛮儿……的谢礼了……咳咳咳……”
　　杜尘听了身子一顿，祝摇金这时已开始了授法，他听到经文立被深深吸引，就再也挪不开了脚步。只闻祝摇金念道：“金气结合……锋神姻交……则如……若天水倾注……素雪弥卷……则凝霜紫影……神丹铸就……守一之道……不可不知……取龙虎上物……摘蓬星下……明堂……入阴中……肺宫锻炼……六脉……贯通……哇哇哇……”祝摇金洋洋洒洒说了百余字后，连吐几口鲜血，将头一歪绝气身亡！
　　“娘……娘……娘……”水二娘抱着祝摇金的尸身嚎啕大哭。杜尘在一旁也不知如何劝解，只得任由她尽情大放悲声。水二娘哭了好一阵，才止住了泪雨滂沱。起身拾了许多干柴，说是要把祝摇金的尸身烧化了。杜尘在一边帮衬水二娘，将祝摇金火葬了。杜尘又收拾了几个僧道遗留的飞剑与法宝，有一鸭卵大小的五色光团甚是奇异，他不识得是何物，只知道这玩意儿剧毒无比，便将其收在了一个玉瓶当中，待日后再做计较。
　　二人立好了坟头，杜尘对失魂落魄一般的水二娘说道：“水小娘子，你打算往何处去？”
　　“我闺名查蛮，是……娘给我取的。恩公你叫我蛮儿就好！娘曾说过，芦水羊角沽左近水里有一暗洞，我想到那里安身，离娘的墓地也近，也好常来祭拜！”
　　杜尘听了略一沉吟，说道：“如此……也好！蛮娘你有事可到寒泉坪找我，那我……我就先告辞了！嗯……这丹药给你，能助你早日伤愈！”说完，杜尘取了丹药交与了水查蛮，又对她一抱腕，而后转身离去。杜尘原本想让水查蛮随他回寒泉坪，可二人才相识两日，他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只好就这般走了。
　　杜尘走后，水查蛮呆呆望着他的背影，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但觉天地苍茫，竟已无一人相伴，心下愈加悲戚黯然，在义母的墓前静立了半晌，才举步前行。但见芦水河边，一个少女伶仃南去，说不尽的形单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