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游其三

　　却说这云寐优哉游哉走在夜雨之下，浑身说不出的舒爽，他伸了伸懒腰，漫步到了枫林竹苑东边不远的洛隐河，要渡河去太华山东部的伐武城。
　　文渊、伐武二城是皇城的两部分，被太华山和洛隐河隔开，他云家诸人这几日在伐武城中的客栈休息。
　　“洛隐”这名字的来历是有典故的，乃是为了纪念几百年前的正邪大战，那也是老生常谈的故事了，这且不提。
　　“船家，走不走?”
　　老船夫躺在这河边上的一条小草船里，闭目听着外面风雨交加的声音，听到他走来，淡淡道，“那要看去哪里?”
　　“哦?你这条小船竟也去的了其他地方吗?”
　　那人大笑道，“莫说这区区小河，便是上下四方苍茫宇宙、古往今来不尽前事、世间种种劫数机缘，要付得起代价，那也走得。”
　　云寐一晃身，踏了上去，微笑道，“不知要过这河，需要什么代价”。
　　那老船夫笑道，“你既走了上来，那就是已经付了机缘，无需其他，咱们这边走吧。”他颤巍巍戴好草帽蓑衣，走出船舱，慢悠悠的划着这草船，在这条极宽的洛隐河上穿行着。
　　云寐心想这老船夫也太过装神弄鬼，便要试他一试，因靠在这破旧的船舱上，看着窗外的大雨，笑道：“老人家在皇城摆渡了许久吗?可知近来发生了什么大事?”
　　那船夫淡淡道:“世间一群庸碌之人，熙熙攘攘，可笑至极，又能有什么大事?稍有能之士不过仍是一味寻求长生，因此得遍历天下名山大川，以求仙缘。”
　　云寐道：“哦?世人修道已久，在老船家看来也是可笑的吗?”
　　那船夫苍老的声音哈哈大笑着，在雨中微弱的飘荡，云寐听他讲道，“我问你，道如何修?”
　　云寐正色道，“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练虚合道，渡灾渡劫渡厄，历经四九天雷，方能证道，以期长生”。
　　那船家叹道:“可笑，可笑！我看你本也有不错的资质，却听信了这误人子弟的说法，须知道本无形，何以合道?什么化气化神返虚，名目十分好听，不过是聚集灵气的方法罢了….”
　　他正说着说着，忽然一怔，苍老的脸上每一丝皱纹里都是超出意料的惊讶，云寐不懂他在说什么，探了探头，顺他目光看去，却只见得茫茫夜雨，他皱了皱眉，默运玄鸟秘法，血红的光泽渗入他内里绕四肢百骸流动的青色灵气，这是要施展心眼神通，那识见之光却传不出去，仿佛被沉沉的河水拽入其中似的。
　　那老船夫看他灵力波动，道，“别试了，洛隐河前些日子被下了禁制，你小子修行不坏，不要平白遭了反噬。”
　　云寐心里一惊，忙收回秘法，心想着老船家果然有几分门道，不能小看。那人却皱眉凝思起来，也不再开口，慢悠悠荡着小船向伐武城划去，只脸上有几分犹豫的神色，又过了许多时间，那船终于划到了对岸，云寐跳了下来，笑道，“云寐有急事回去，他日若有时间，定来此细听老船家论道。”
　　那人摆了摆手，“世间一切皆有机缘，若是刻意，只会适得其反。你既在今晚找到了我，就拿了这个东西去吧。”
　　那人扔给云寐一个剑柄一样的东西，通身乳白色，可有几个古奥的文字，初次之外无丝毫灵力外泄，看起来不像什么珍贵的恭喜。云寐一怔，那老船家已经哈哈大笑着离去，声音在夜雨中渐行渐远。他苦笑着塞入怀中，一头雾水，心想时间不多了，便撑起伞向前走去。
　　他下船的地方在伐武城的西北部，皇城素有北权南富的说法，这话倒也有七分可信，这里确实多是权贵人家所住，伐武城又有驻军保护，治安极好。他为防被长老发现自己外出，便尽量避开来往行人和巡逻的皇城卫队，这些人银枪银剑，全有筑基期以上的实力，却丝毫发现不了云寐的痕迹。
　　他一边踏在阴影中，和夜雨融为一体，一边得意的想着，“哼，莫说是你们，我境界虽低，这玄鸟秘法的夜行之术却被我从小练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极北那么多悍妖大怪，不还是找不到我?”
　　快回到纤羽楼时（这名字虽然文雅素淡，其实是十分人声嘈杂的大客栈），他拐入一处深巷匆匆走去，他弹着溅到身上的雨水，忽的感到前方一阵气息走来，此前却没被他发现，他心中一惊，忙凝神戒备。
　　来人却是一个十七八岁左右少女，她黑发黑瞳，长裤白衣，腰上挂了柄灰色的剑，比一般长剑偏长一点，也没撑伞，正低头走着，似乎在想什么，云寐依稀见得她朱唇贝齿，面色温和，虽远非倾城之色，举手投足却另有九分得体。
　　云寐不知她为何走在这小巷中，仍是微微戒备，那女孩子此前满腔心事，并没注意到他，这时感到灵力波动，抬起头来，看他表情，因微笑示意了一下，便在他身旁匆匆走过。在她微微碰到云寐的一瞬间，他的瞳孔忽然一缩，满身的绿色灵气在脉络中疯狂的涌动着，心脏悸动的像炸裂一番，冷汗从全身上下冒了出来，一动也没动。
　　远处奔腾不息的大河，此时也没有他心中的波涛和惊骇剧烈。
　　“这种感觉…至少是练虚期...这怎么可能...”
　　云家自古所传玄鸟秘法乃是闻名大陆的上等功法，这秘法并非教授御火的神通，而是灵力应用的技巧等物，主张像鸟一样轻盈灵动，精湛的控制每一分灵气，多有潜行、瞬移、识见之术。他云寐自小懒散，在道行上进展缓慢，对这秘法却很有天赋，识见之术和潜行之术已被他练得出神入化。
　　世人皆想长生，合道期巅峰之后，若渡过四九雷劫，便有机会飞升仙界，那是凡人做梦都想要的事情。只不过道之一途，缥缈无形，繁琐艰深，即使有顶尖功法和高人指引，仍要日积月累，方能存进。这人这个年纪….莫非是易了形的老妖婆?他想，我云家家大业大，族人无数，据传先人也有羽化飞升的，大长老已经三百多岁了，不过也只刚踏入练虚。若她没有伪装，难不成是那几个大门派的核心弟子，被掌门真人爆体传功了吗…
　　这“爆体传功”四个字乃是云寐瞎想的功法，他可不知世上有没有如此神奇的东西，只不过长老们总告诉他道之一道，玄之又玄的，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他这样胡思乱想一通，被那浩大真气所激的惧怕方才缓缓退潮，他擦了擦冷汗，机械的回到纤羽楼，装作肚痛的样子躺在房间等长老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