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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冬日的北风吹过海面，使得沿岸的海面出现了结冰的迹象。
虽然几乎没有了出海的人们来到岸边，也有不少船工收拾了行囊回到家中，只留下一些无所羁凭的可怜之人。
码头到了一年之中最冷清的时刻。
一些贪玩的孩子拉着大人来到海边砸冰，时不时砸出包裹着贝壳，活鱼之类的冰块，就会听见孩子的大喊大叫和大人附和着的笑声，给码头增添一些生气。
过去几年，小林泉一直随老王回家。然而老王前不久去了西方大陆，家中无人，使得小林泉也成了那些可怜之人中的一个。
不过，此时的小林泉无暇顾及船外的情况。
船中，小林泉正双手托腮，盯着眼前的棋图，一动不动。
小林泉的识海之中，此时的水势按着棋图的黑白两色分开，沿着可能的算路不断进行碰撞。
就像是深海之上刮动了两股狂暴的台风，水势沿着某条分界线精确地对冲在一起，激起数丈高的水花，而后又快速落下，重新加入新一轮的对冲之中。
小林泉双唇紧闭，脸色惨白。这种演算，已经持续整整一天。
每一次的碰撞，都伴随着识海的剧痛从颅内传来，有几次甚至直接冲击在道心之上，让他几乎就快昏死过去。
当然，小林泉也知道，剧痛意味着识海的扩大——缓慢而真实。
盯着一张图如此长的时间，这在一个月多里的研习中，还是第一次。
洞微老人此时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小林泉，暗暗点头。
一个月的时间里，经过计算棋谱的磨练，识海的充实程度，已经达到了弈者中境。
能将他唤醒的人，自然不是寻常之辈。小林泉进步神速，自然也是意料之中。
只是这种进步的速度……实在是有些意料之外了——甚至放眼整个人类世界，都可以毫不客气的称为天才。
当然，这也和小林泉对星图的无比熟悉有关。这种熟悉，让他的计算之中加入了许多本能的直觉。
眼前这张图，许多达到棋师水准的人都不能通盘计算清晰。小林泉计算了整整一天，即使不能通盘算清，对他的识海的锻炼，也是有无尽好处。
“是个可造之材，且让老夫助他一臂之力。”
手中的拐杖指在小林泉的眉心，一道气息渡入小林泉的识海之中，波涛汹涌的海面平静下来。
小林泉缓缓睁眼，说道：“老师，有什么事？”
“现在的计算徒劳无益，又何必重复做无用功。”洞微老人微微一笑，说道。
“我问你，你可知棋的本质是什么？”
小林泉低头沉默了会儿：“唔……棋的本质或许是模仿。”
“就比如棋的规则，就好比是模仿星辰运转遵循的基本法则。”
“棋局则是从这些法则出发，刻画天上星辰的变化的规律，从而模仿星辰演变。”
“嗯，不错。”洞微老人捋了捋胡须，微微点头。
“对于棋局和星辰的联系，你的认识已经足够到位。”
“不过就从计算来说，这种认识对你却是有不小的误导。”
“你看，星空上事先存在的每一块星图，都诠释了星辰的相处之道，却也在不断变化。
“这说明什么？”
“这是说即使是同样的星辰，也可以拥有不同的星图变化。”
“具体到棋局之中，很多时候答案也不唯一。即使是那些流传千古的对局，面对一些招法的优劣，人们也依然没有定论。”
“棋局上从来没有固定不变的行棋方式，不变的只有规则。所谓千古无同局，说的便是此理。”
“计算的意义，在我看来，一是在于剔除，二是在于突破。”
“直觉告诉你计算的方向，而你要用计算得到直觉中的错觉和误差。”
“同时，对于那些不在直觉和经验中的棋形和招法，不代表是错的。而是需要你用计算完成突破的新领域。”
“因为没有人能识遍所有的星图，就像没有人能给出棋局的全部变化。”
“不能让事先的存在，束缚你行棋的构思。”
说完这些，洞微老人便合上眼睛，不再说话。
“没有固定的方法么……”小林泉低头喃喃自语。
看着眼前的棋谱，小林泉不再着急地进行计算，而是开始仔细观察图谱。
识海之中，图案的模样静静显现。
“这一步不行，这一步也不行……”
“原来都是错觉么？”
每一步的变化在识海中缓缓定格。
识海之上，两道水龙在空中交织缠斗，说明战斗到了最激烈的时刻。
不过小林泉并不急着释放识海之中的变化，以至于水龙在空中停顿着，显得魔幻而诡异。
“就是这里了。”小林泉确信到此为止的计算绝对没有误差。
“哪里出了问题……”
仔细考察着识海中的水龙保持的姿势，小林泉的气息也好像收敛了几分。
“既然都是错觉，那哪里是被直觉忽略的地方。”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忽然，识海之中的水龙动了。
“是这里么？”小林泉有些不确定。
黑龙的龙须上，有细小的水珠结成，闪烁着奇异的光泽，在安静的场景中分外显眼。
水珠越来越大，压得这一缕青丝弯成了一个自然的弧度。顺着弧度的尖端，水珠笔直落下，跌落在两条龙交缠的脖颈上。
“吼——”
随着水珠落下，整个识海的平静被突然打破。
白龙疯狂地嘶吼挣扎，显然意识到了极大的危机。
刚才那一滴水跌入他的体内，直接打乱了它发力的节奏，使它在力量的比拼中突然落入下风。
“吼——”
又是数道吼声响起，只是此时的情绪少了一些愤怒，多了几分凄厉，似乎说明它正承受着无比的痛苦。
在最后的力量对冲之中，黑龙显然更加强壮。任凭对手挣扎，身躯死死缠住白龙不放，像是在白龙身体上绾成了一个节。
轰地一声，垂死挣扎的白龙终于耗尽力气，被绞为数段，跌入水下，消失不见。
识海终归平静。
“原来如此。”算破棋图之后，小林泉嘴角微微弯出一个弧度。
“这图取名惊雷势，你现在可知有何用意？”
“于无声处隐惊雷，果然玄妙。”
船阁之中，传出一老一少开怀的笑声。
……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嗨——”小林泉一边就着灯光看图，一边两手托腮，打着哈气。
经历了连续两天的计算磨练，小林泉尽管精神依然饱满，可是身体的疲惫让他终于停下了无休止的练习，一旁的老人，则是时不时说着什么。
“一直练习，没有实战是不行的。”
“深冬时节，正好是许多棋家、学宫招生的时段。你得好好准备一下。”
“你需要对手，还有更多的资源。”洞微老人说道。
“学宫么……这个容易，我一定考最好的，给您长脸。”小林泉一边打着哈气说道。
“我看了看，日落大陆南边，有些名目的棋门学宫，有万寿宫，文昌门，仓央门，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好像号称南方第一人的仓央错，就是仓央门的首席棋士。”
“去仓央门如何？”
“嗯？怎么没反应？”洞微老人有些奇怪。。
转头看向一边，原来小林泉已经趴倒在桌上，发出甜美的鼾声。手下还压着半本没看完的棋图。
老人不禁莞尔：“这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