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世出的奇才

　　碧月山庄的中心有一条很大的湖，湖中有亭，名湖心亭。
　　湖心亭连接湖下密室，这密室是当年碧月山庄为了与西蜀第一势力一争雌雄，以防万一时所建。
　　当时想，倘若反抗不成，败了仍可逃到密室中避难，结果碧月山庄不负众望，破釜沉舟，联合西蜀其他势力歼灭了当时西蜀的第一门派，一举成为西蜀扛鼎宗门。
　　时过境迁，如今碧月山庄占据西蜀武林霸主地位近二百年，湖心亭密室由最初的避难所逐渐转换为藏纳经书的藏书库。
　　此刻，他就站在湖心亭密室的正中间。在他的周围，则是一排排书架，一本本厚厚的古籍，那上面记载着西蜀两百年的发展史，武林各门派的武功精要……还有很多很多，但这些都不是傅安泽在意的，他只在意《苍龙决》。
　　虽然傅安泽并不知道，《苍龙决》究竟是个什么玩意。但这是大都督吩咐的任务，他说什么都要去完成。
　　傅安泽开始在房中四处寻找了起来，他没有找到《苍龙决》，却找到了另外一样东西。
　　一个人，一个呆坐在角落里，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浑身脏兮兮的中年人，此刻傅安泽找到了他，而他正对着傅安泽笑。
　　很阴森的笑――他在冷笑。
　　傅安泽一向很警惕，他的职业无数次的告诉他，只有警惕的人才能活的更长久。
　　因此，傅安泽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即便大都督下达任务让他去做，他也会用杀人前一个月或更长的时间将任务中出现的关键人或事调查的一清二楚。
　　在来碧月山庄前的一个月，傅安泽做足了这些工作。他不仅将碧月山庄内部人员弟子全部查清楚，还找到了碧月山庄中只有极少数内门弟子与长老才知道的湖心亭密室。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密室中竟然还藏着一个人。
　　情报上没有显示，并不代表他的调查不够全面。相反，对于这隐蔽密室的资料，傅安泽是花费最多时间调查的。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资料上显示的东西，会发生纰漏，会出现不该出现的漏洞。
　　可是，他此刻不得不相信。
　　一个杀手最成功的地方，莫过于在目标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对方杀掉，并且能够全身而退，这期间必定会耗费很多时间，并不是说杀人的过程有多么麻烦，最血腥残忍的过程反倒更容易些；相反的，杀手在杀人前对目标的调查才是一项任务的关键，同时也是最繁琐困难的过程。
　　目标之所以被称为目标，之所以被看做必须除掉的对象，一定有其优势，对于保密项目势必做到精益求精，让对手无处可查。
　　傅安泽的任务是杀人，他只干最轻松的活，可他却要无条件的相信自己的伙伴，那些被称为‘犬组’的杀手楼调查人员。
　　如今，他相信了那些人，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了。
　　判断失误不是他的错，但判断失误之后还让对方发现了自己，那就不得不让人起疑了。
　　傅安泽今天犯了两个错误：第一，他太过相信自己的实力，以至于来到湖心亭密室后，便以为大功告成，因此他以往的警惕感消失了一半，当他发现密室中还有一个人时，他整个人都是惊讶的，可以说，在那一瞬间，他有种被人抓在手里的感觉，做了十多年的杀手，这样的情况还是头一次发生，却足以致命！第二，当他发现密室中还有人时，一个经验丰富的杀手，会立刻将自己隐藏起来，让对方发现不了自己，这样一来，情况虽然出乎意料，但那是犬组的失误，与自己无关，他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仍然处于上风。可惜的是，傅安泽在看到那个人的同时，那个人以提早发现了他。
　　这不能说是傅安泽的失误，却绝对是傅安泽的‘失误’。
　　因此，当他发现密室中还有一个人时，这位经验丰富的杀手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你是谁！”傅安泽的动作很快，只听一声清脆的拔剑声，傅安泽手中的剑以指在了那人的咽喉处，他何时到了那个人的身前？他又是何时拔出了鞘中剑？
　　谁也说不清楚，即便是坐在地上对着傅安泽冷笑的那人也说不清楚，他眼中的惊异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喜。
　　他看着傅安泽就像在看一件宝物，一件千载难逢的宝贝。
　　“你是个杀手？”这人言语平和、温柔，似乎还带着一种奇特的磁力。
　　傅安泽面无表情，冷冷道“你是谁？”
　　“大都督让你来的？”那人却自顾自的道，这话说完，他的眼中忽然闪烁出诡异的光，似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似乎还在思考，自己的身份如何被大都督识破的。
　　两个人都在思考着各自的问题，却无巧不巧的将两个完全不同的问题想成了同一个问题，这不仅是对他们自己的侮辱，也是对‘杀手’这个职业的侮辱。
　　因此，傅安泽的心情很不好，甚至一度想将停滞在对方咽喉处的剑用力刺进去，但他还是忍住了，他的头脑还很清晰，他还懂得一个道理，他心中还有个疑惑。
　　“你是谁？”傅安泽的脸上似乎蒙了一层冷霜，他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
　　同样的问题，傅安泽从不愿意说第二遍，但今天他却说了三遍。
　　密室很暗，墙壁上的烛火渐渐烧到尾端，傅安泽的额头不知何时以沁出了冷汗，坐在地上的那人神色却很平静，他似乎从来不懂得畏惧，甚至还不知死亡与自己只有一柄剑的距离。
　　他站了起来，笑着站起来。
　　他盯着傅安泽，似乎在打量一件精美的雕塑。
　　“大都督的手下都是精英，因为大都督从不收废物，杀手楼也从不允许废物的存在。”邋遢中年人淡然道。他的声音很平静，不像其他人听到杀手楼时的谈虎色变，他似乎再说一件事，一件很小的事，小到让他从不放在心上，只在嘴边过瘾，事后便会忘的一干二净。
　　他当然不是再说傅安泽，但傅安泽却认为他在说自己。因为寻找《苍龙决》的任务是大都督临时加给他的，可惜他做的并不好。起码，没有自己预想的那么好。
　　傅安泽一张如狼般的脸上露出了杀意，他的忍耐终究有限，他终究还太年轻。
　　当他的剑尖准备推进那人咽喉时，他的手却冷不丁的一阵剧痛。
　　他的眼前一阵恍惚，他只隐约看到了一束光，很快的光，几乎转瞬即逝。
　　当他再次回过神，定睛看时，他的手中空无一物。那柄美丽的剑以握在别人的手里。
　　那人依旧笑嘻嘻的看着他，但手中的剑却指在了傅安泽的咽喉，如同一头猛兽，在戏耍猎物般，傅安泽常常扮演着猛兽的角色，如今他却不得不成为了猎物。
　　“你还想杀我？”那人将剑挽起，舞了一个剑花，收剑抵在身后，另一只手却轻轻拍了下傅安泽的脑袋。
　　傅安泽吃痛，却一言不发，他冷冷看着那人，眼中带着杀意，倘若手中还有剑，眼前的邋遢家伙，已经不知死了多少回。
　　傅安泽是一头记仇的狼。
　　他不说话，不代表自己放下了尊严。相反，也许他正在蓄积力量，他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致对方死命的机会。
　　邋遢中年人似乎以猜到了傅安泽的心思，一双深邃矇子中还带着浅浅的笑，恐怕这年轻杀手，是他目前为止见过最掘强最有意思的人。
　　倔强的人当然可以成为杀手，而且通常干的都不错。
　　于是，邋遢中年人将剑还给了傅安泽。
　　不是要找机会杀我吗？给你机会！
　　来杀吧！
　　傅安泽沉默了。他以明白中年人的意思，但手中的剑却怎么也提不起来。
　　他的勇气似乎在邋遢中年人面前灰飞烟灭。一个杀手，最重要的品质便是无尽的勇气与杀心，二者缺一不可。如今，傅安泽的杀心仍在，勇气却消失了。
　　他的心是无奈的，人更是痛苦的。
　　他还有最后的一丝不甘心，当这不甘心蓄积到一定程度时，他相信，自己还有拿起剑的机会。
　　可那个人的一句话，让他彻底打消了这念头。
　　邋遢中年人将剑递还给傅安泽的同时，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空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