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王二蛋

　　“王八蛋，你个小兔崽子，有种给老娘站住。”
　　“谁站住谁才是王八蛋。马家婆娘，您别追了，等小爷有钱了天天光顾你家生意，到时候吃一个扔两个。”
　　“你个小王八蛋，就会欺负我这个守寡的妇道人家。有种的你去偷牛老三家的馍馍，看你长了几条腿。”
　　眼看着偷自己馒头的小兔崽子跑得飞快，自己这双刚脱掉裹脚布的小脚根本就没办法追上，一脸凶悍的马家婆娘也不再追了，扬起手中的擀面杖就要扔过去，可是想了想，还是收了回来，毕竟那满是马粪的路面，这擀面杖扔出去打不打得到小兔崽子还另说，沾上马粪洗半天，那是必然的。
　　“马家婆娘下次我拿馒头的时候要骂我，不要叫我王八蛋，我叫王二蛋，还有今天的馒头有点发酸，你这婆娘是不是贪便宜又买了新罗面了。”
　　可就在马家婆娘准备转身回去照看生意的时候，已经在马路拐角消失身影的王二蛋，又从已经掉光墙面的砖墙后探出脑袋对她喊道。
　　“王二蛋。你个小兔崽子，谁用新罗面了，老娘和你拼了。”
　　听到王二蛋的话，马家婆娘就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那蓬乱的头发差点就竖了起来，扬起手中的擀面杖，也顾不得什么了，直接就朝着正在嬉皮笑脸往嘴里塞馒头的王二蛋扔去。
　　结果可想而知，除了擀面杖打在墙上扬起的泥灰可能会溅到王二蛋的脏脸，也就只能弹在地上擀上几张马粪饼了。
　　“马家婆娘，二蛋子没说错，你家的馒头今天确实有点发酸。你是不是真的也用了新罗面？”
　　“是啊，马家婆娘用就用了。反正这世道，白面洋面越来越少了，说不得，过几天我们也得用新罗面了。”
　　看热闹的街坊邻居们这时候也跟着起哄，不过那调侃的语气，却多出了许多的无奈。
　　“没有没有，大家伙，别听这小兔崽子乱说，这不是昨天晚上东边闹了大半夜的响，那枪炮声跟打雷似的，我一个妇道人家心里慌，那面估计发过头了。”
　　听到大伙的言语，马家婆娘一边跑过去捡自己的擀面杖，一边解释着。
　　“这小兔崽子跑得倒是快，哎！可怜的娃，婶子能帮你的也就这些了，这世道谁都不知道下一顿有没有得吃。”
　　当马家婆娘捡起了擀面杖，抬头看了一眼巷子，这时候，已经看不到王二蛋那瘦弱的身影，不禁摇摇头，喃喃的自语。
　　“是啊，昨天晚上的枪炮声越来越近，我都以为是不是江那边打过来了，不过今天倒是没枪声了，也不知道大帅的部队是胜了还是败了。”
　　马家婆娘往回走时，随着她刚才的话头街坊邻居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虽然这些平头老百姓并不知道什么国家大事，可邻国那些东洋鬼子已经侵占了东边大片土地的事情还是让大家有些人心慌慌的。
　　“但愿是胜了吧，听说那些东洋鬼子可狠了。最喜欢欺负大家闺女，小家媳妇的。”
　　“可不是嘛！东街头那个老番茄记得吗？他家大丫头不就是嫁到了东边吗？前些天听说东洋鬼子打到了那里，把她家的男人杀了，还把那大丫头糟践了。”
　　“不是吧？那大丫，我们看着长大的呢，怪水灵的，听说男方是个富道人家，有不少关系呢！咋地也遭了这份罪，你是不是听人家瞎说的。”
　　“可不敢乱说，我家大侄子刚从那边逃过来，他可是亲眼见到的，那大丫头可凄惨了，听说是在逃出城的路上，被一群小鬼子从轿子里拽出来，直接就在那街上……哎呀不能说啊，真是造孽啊。”
　　“看来是真的，你没看到老番茄这两天都没出来溜达了吗？造孽啊，这是什么世道？”
　　“你们瞎吆喝什么？没那么厉害，我也听说了，那东洋鬼子长得和我们也没什么两样，听说对老百姓挺和善的，我听说JN城已经被他们占了一年多了吧，前段时间那边过来跑商的人说过，东洋鬼子是凶了一点，可他们不会乱收税。”
　　“不乱收税，那可劲好，我们做买卖的，就怕黑狗子上门。这一天就白忙活了。欸！你们奇不奇怪，这两天黑狗子们怎么都不见了？”
　　“是啊……”
　　这是1931年的中华民国JL东湾的一个小集市，虽然日本关东军已经发动占领了CC等地，但对于这些每天为了糊口早起晚睡的老百姓们来说，这日子和当年军阀混战时并没有多少的差别。
　　尽管从东边传来的零星消息一直在宣扬这东洋鬼子如何如何的残暴。可当年军阀混战时，不管哪方也是这样宣扬对方的，所以这些平头百姓们并没有多少的慌乱，在他们的眼里，不管谁统治这个地方，反正都是被欺负的份。
　　“呸！最近手儿真的很不顺，偷个馒头都会被发现。都怪tnd这两天东边太闹腾，搞得小爷我都睡不着觉。”
　　不提议论纷纷的街道，一溜烟窜出那个小巷的王二蛋，跑不了多久就溜出了东港这不大的小城镇。
　　“我看今天那边的枪炮声也停了，说不得可以发点死人财，要不要摸去看一看。”
　　作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流浪汉，打仗这种事，对他来说绝对是事不关己，反而有时候在来不及打扫的战场上可以发点小财。
　　王二蛋今年18岁，估计从小营养不良，个子长得并不是很高，面黄肌瘦又满脸泥巴，也看不出具体的年纪。
　　不过从他健步如飞的脚步上可以看出来，其实这小子身体里面的力量并不像他外表那样羸弱。
　　这也难怪，从他记事开始，除了头几年有一个快要病死的老乞丐照顾他，后来基本上靠自己坚强的活到了现在，虽然偶尔也干些偷鸡摸狗的龌龊事，但基本上是靠给别人打零工跑跑腿赚点小钱养活自己。
　　更重要的是东港这地方毕竟属于边塞地区，也算民风剽悍，特别是附近的村寨，在这兵荒马乱的时节，为了自保习武之风也算盛行，打小就走村串寨的王二蛋，自然也跟着学了不少。
　　特别是脚底的功夫，在同龄人中，王二蛋敢说第二，没人敢喊第一。
　　“前面就是乌江了，我到下游看看有没有从上游漂下来的尸体。”
　　虽然到战场上去摸尸体，在前几年直奉大战的时候，还在关内的王二蛋和几个小伙伴也经常去干，但那毕竟都是中国人，就算遇到当兵的，看他们都是小孩子，最多也只是吓唬吓唬，他们不会动真格的。可王二蛋却知道眼前的这场战斗不一样，这是国战，作为东港消息最灵通的流浪汉，东洋鬼子的事情，他可没少听说，所以真正的要摸到战场上去，他还是不太敢的。
　　就算是东北军已经打赢了，这时候的王二蛋也不敢像前几年那样明目张胆，毕竟他现在的年龄很可能会被抓壮丁。
　　“前面那个湾口水流比较缓慢，如果有尸体漂下来，应该会卡在那里。”
　　东湾附近百里的地形，王二蛋早已烂熟于心，走在坑坑洼洼的官道上，一边东张西望警惕着的王二蛋，一下子就确定了自己的目的地。
　　乌江虽然不大，但毕竟这一段的乌江已经算是主流了，水流不是很急，那如果江面上有尸体，一般不会在平直的岸边被冲上来，所以经验还算丰富的王二蛋立刻想到了湾口的那个江心岛。
　　的确正如王二蛋想的那样，等王二蛋扒拉开岸边的已经枯黄的芦苇荡，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的江心岛滩涂里几具米黄色的军服在那里沉沉浮浮的。
　　“看来是东北军败了。”
　　已经摸过好几次尸体的王二蛋可谓是经验丰富，从这些尸体的服饰上就能够判断出胜利者是谁。
　　毕竟按照惯例，枪声已经停止了好几个时辰了，胜利的一方如果是东北军的话，应该派小船出来打捞遗体的，可看看这日头已经过了己时，这些军人的尸体还在滩涂上漂着。
　　“看来东洋鬼子打过来东港，也就是最近的时候了，做完这笔生意，得去南边避避风头。”
　　江心岛比较靠近北岸，所以从王二蛋藏身的芦苇荡过去，并不会很远，经常在乌江里扑腾摸鱼的王二蛋看看上下游并没有船只的影子，便放心的扑进了水里，狗扒一样的往那边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