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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九哥，昨晚娘做了桂花糕，让我今天带些来给你吃。”身穿红袄的姑娘手中提着竹篮，脸蛋被寒风吹的通红，柔柔的对着面前的少年说。
“奥，谢谢春妹妹，帮我谢谢婶娘。”初九伸手接过篮子，嘿嘿傻笑回道：“大先生让我去山上给他采些冬果，我先去了，回来我也给你留下些。”站着说完话，提着篮子又朝村口跑去。
留下身后的春姑娘愣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背影，恨恨的跺了跺脚，轻啐一口道：“哼，冒冒失失，舍不得与人家多说句话。”
初九朝村口飞奔，跑回柳树下自家院子里。走进堂屋，放下竹篮子抻头对偏屋里喊道：“爷爷，我下午要去山上给大先生摘些冬果，回来的晚些。您自个儿先吃饱了就好。”
偏屋里传出声音；“去吧，晚上我要去房掌柜家吃酒，等你回来自己弄些吃食。”
屋外的初九噗嗤乐了出来：“整天就知道喝酒，三天两头的喝，也不知道到底是你人缘好，还是到底你自己买不起酒吃。”
偏屋帘子掀开，秦禄的老脸从帘子下探了出来，恨恨的说道：“要不是紧着给你这臭小子添置新鞋新衣服，老子还用天天蹭酒喝么？没良心的崽子。”
秦老头说完话，初九抬起右脚露出靴面，在老头面前晃了晃，咧着嘴说道：“您看看，您看看，靴面都破了这么大洞，我不还是穿着么。下次您老啥时候进城，给我买双新靴子，等开春了我就去山上摘些好果子酿坛好酒给您解馋。”
秦老头看了看初九的靴面白眼一翻：“崽子你这脚长的也太快了些，真不知道你是穿鞋呢还是吃鞋。老汉我都舍不得买一双皂靴穿穿，你可好哪年不穿坏四五双。整日还用果子酒哄骗我，一年一坛子酒换四五双靴子，你告诉我，天底下还有哪处有这生意，老汉我也去做做，说不定转年，我就能在洛阳城里给自己置办一处三进三出的宅子了。”
初九双手掐腰，理直气壮站在秦禄面前喊道：“天底下这般生意，除了小爷我此处有一家，再别无分号。”
秦禄听完缩身回到堂屋噼里啪啦不知道翻找什么东西。片刻手提一柄戒尺出了偏屋龙行虎步朝初九走去，边走嘴里边嘟囔着：“我让你别无分号，老子今天就做回山贼，干了这票杀人越货的勾当。”
初九眼看情形不妙，闪身腾挪出堂屋，抄起院子里横卧石磨旁的竹篓背在身后，慌张朝院门跑去。秦禄跟出院子，看着初九狼狈的背影嘿嘿笑了几声又高喊道：“山上雪大，走路慢着些，早些回来。”初九远远和了一声：“晓得了。”秦禄站在门口欣慰的看着连蹦带跳撒欢的初九，直到看不见背影，这才抓着戒尺背着手走进院子。
初九离了官道，背着竹篓沿着上山小路脚下踩着还不算厚实的新雪，一步步朝林子走去，东望望西看看，遇见长相可人的朱红色果子，就狂奔过去欣喜的摘下一颗颗冬果，抛入身后的竹篓之中，口中哼着不知哪里学来的歌谣。好不自在快活。行至半山腰，身后竹篓之中已然装满一半了。初九正寻思冬天太阳落山的早，还要不要继续朝山上走时，看见山上有一人影晃动，朝山下走来。
初九心想：“这人迹罕至的破山上，平时村里人都不怎么来，今天怎么山上还下来一人。”正要仔细看看是不是同村熟人。山上那人远远喊道：“前面的小哥儿且住。”
初九一愣，大喊回道：“先生是喊我么。”
山上下来的人影逐渐清晰了许多。初九看过去。面相是一个三十岁上下青年男子，却是一头白发，白发束起横叉一支翠绿色玉簪，长相俊朗，身穿一身儒士白衫，双手拢袖，脸上保持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温良如玉，好似一谪仙人。
青年人深深的弓着腰，一步一步蹒跚走来。看起来穿着单薄，脑门上的汗水却如泉下涌。
初九心想：“这大雪天中，人迹罕至的山上，怎么突然出现这么一个奇怪青年，偏偏长的还比我好看，不会是赵家婶娘说过的狐狸精吧，嗯没错了，应该就是。可是婶娘说狐狸精都是母的，没听说有变成男子的狐狸精啊。诶，不对，大先生说过，万物皆分阴阳，有母狐狸就应该一定有公狐狸化形成人。赵婶娘还说过，山上的山精鬼魅害人之前定要喊人名姓。不应则已，答应了就在劫难逃。完了完了刚才这妖怪喊我，我还答应来着。”想到此处，初九全身上下瑟瑟发抖，生怕狐狸精来吃了自己。别看初九在村子里同龄人中好像天不怕地不怕一样，却是惜命的很。
初九正胡思乱想之间，青年儒士便已走近。初九好似村中被踩住尾巴的花猫一般向后一跳，双手握拳，胡乱摆出跟爷爷学的不知道哪来的拳架子，尖声大喊：“你不要过来，你是何方妖孽，要把我怎么样，我可是太上传人，教我的老师是村里最有学问的先生。我爷爷可是当过兵杀过人的好汉。你，你别伤我。”
青年儒士听着初九胡言乱语，无奈笑了笑，拢袖中抽出双手，躬身作揖后又伸出右手成掌道：“小哥莫怕，我是人，不是妖怪，不信你摸摸我的手还是热乎的。”
初九颤抖着伸出握拳的右手，抬起食指，轻轻一点青年伸出的右手，赶紧抽回手臂，重新摆回拳架，刚要放松，突然不知想到什么，浑身紧绷色厉内荏道：“信了你我就是傻子，我也没说你是鬼魅，你是狐狸变得，狐狸身上也是热的。”
青年儒士脸上的无奈更重了，这次还透着些尴尬神色。儒士寻思了片刻说道：“你不是跟村里的先生读过书么，随便找出你记住的文章考我。我若能答得上来就不是妖怪了吧，妖怪可不是能通读记住那么多书的。”
初九眼珠滴溜溜乱转了半天，想想也是，但也不敢放下拳架，脑子里想着每月大先生怎么考究学生们学问的法子，说道：“尔雅释天，四时怎么解？”
青年儒士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穹苍，苍天也。春为苍天，夏为昊天，秋为旻天，冬为上天。”
初九听闻青年儒士答得如此痛快，心中戒备稍稍放下些许，又问：“天命之谓性。”
青年儒士又道：“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谓之教。道者也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初九听完这才放下戒备，肃正衣襟躬身行礼道：“小子愚钝冒犯了先生，望先生莫要怪罪。”
青年儒士一看初九要行大礼，赶紧闪开身形，双手扶住初九肩膀道：“无妨无妨，小哥切莫自责，方才叫住小哥实有唐突。还望小哥莫怪。不知小哥如何称谓。”青年儒士也暗自纳闷。初见之时这少年慌乱无章，信口胡诌。怎的又如此规规矩矩一丝不苟了。
初九起身不好意思道：“我姓秦。名丹丘。还没有字呢，村里人都喜欢叫我小名初九。”
青年儒士一听初九自报名姓，眼前一亮道：“在下姓荀名文若。方才叫住小哥是想询问柳村如何能到。”
初九一听荀文若是要去自己的村子赶忙道：“荀先生是要到柳村寻人么？我就是柳村人，上山为先生采些冬果，眼看天色渐黑，荀先生不如和我一同回村吧。”
荀文若点点头说：“寻的应该就是教你学问的那位先生。不过我走的慢些，还望小哥容忍一二。”
初九毫不在意的摆摆手说道：“没关系没关系，离着也不远的。大先生学问那么高，想必荀先生学问也很高啊。”说话间初九又仔细打量起荀文若，心想：“大先生说过，为人子者，父母存，冠衣不纯素。孤子当室，冠衣不纯采。荀先生这一身缟素之色，看起来家中应该遭了大难。”又暗暗想起自己的身世。心中不禁戚戚然。
荀文若一听初九把他拿来和大先生比较，满脸羞愧赶快躬身收到：“岂敢岂敢。”
初九环顾四周，也不知道荀文若和谁说什么岂敢，索性整理整理心情，引着身后的荀文若一步步朝山下走去，看起来虽然荀文若走的更慢一些，但仍是尽力跟着初九步伐。两人身影逐渐消失在夕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