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地藏佛过去佛

　　这边说到，秦禄怀抱孩童，身后跟着老马离开破庙，沿着记忆中家乡的方向走去，虽然秦禄知道，这么走不会走到记忆中的那个地方，但是秦禄更知道，如果他不走，永远也到不了那个地方。不知走了多少个日夜，孩子还是沉沉睡在秦禄的臂弯中。
　　连年征战，山河破碎，原本平整的官道早已无人修缮，一人一马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行进，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秦禄身后一直跟着一个瘦弱的和尚。
　　和尚年岁看上去不是很大，但是黝黑的面膛对看向他的每一个陌生人诉说着，年轻和尚经历过的苦难，瘦小的和尚手中捏着一串菩提子。随着和尚微动的嘴唇，拇指和食指不停的捻动着一颗又一颗。破败的袈裟裸露出和尚瘦弱的胸膛，脚下的草鞋也不知为这双脚踢走过多少颗石子，早已不堪。
　　起初秦禄以为和尚与他只是顺路。后来发现，无论秦禄遇到过多少岔路，做出过多少选择，和尚一直都跟在他的身后默默前行。
　　秦禄停下脚步回首，单手竖立恭敬的向身后的和尚作了一揖轻声问道：“敢问大师为何随我而行。”
　　和尚一言不发，秦禄停下脚步他便停下脚步，双唇依旧微微翕动。
　　秦禄奇怪和尚的反应，原本以为是一疯和尚不想理会，又心想：“不知和尚是什么来头，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思忖过后再一次单手竖立向和尚作了一揖，这次提起丹田中气，拔高嗓门喝到：“敢问师傅上下。”
　　秦禄话音刚落，和尚猛然抬起头，双眸间金光闪动片刻殆尽，停顿了须臾功夫，和尚还礼到：“贫僧法号上悟下空。”
　　秦禄一看和尚回话了，心中起了一丝纳罕，又续问道：“不知悟空大师为何随我而行？”
　　和尚道：“贫僧自小与师父相依，前些时日，贫僧师父坐化山中古庙，临行之前，师父教我一法门，告诫我下山向东而行三十里，如遇一沉睡之人依法门而行则可唤其醒来。如若不见则回转庙中终生不可下山。”说罢和尚捻起菩提子，伸手指了指秦禄臂弯中的孩童继续说道：“那日行至山下，官道之间，见此孩童，刚要呼唤施主，突然有所悟入禅定之中，方才施主当头一喝，将小僧于禅悟之中拉了出来。这才与施主相见。”说罢和尚又是一拜。
　　和尚虽说的多，秦禄也只记住了这和尚有唤醒怀中孩童的法门连忙说道：“打扰了小师傅清修实在惶恐，但请问小师傅可有唤起此孩童的法门？”
　　和尚点头称是。秦禄欣喜若狂俯身连拜忙问：“不知小师傅怎么方可施术救人。”
　　和尚道：“施主无须多礼，我这就按我师父传授的法门施术。”和尚言罢轻轻将手中菩提盘绕在孩童脖颈之间，以左手拇指关节处按在孩童眉合之间，左手其余四指合并立起，右手竖立成掌立于胸前，口中轻吟不知名心经，诵读大约盏茶的功夫，左手成掌的四指轻推孩童额头，口中轻喝一声：“醒来！”
　　这一拍不要紧，和尚四指之间金光乍现，拍向孩童额头之时异象发生，自孩童脑后始向外喷洒出一阵阵紫青色的气息，气息越来越重片刻之间似瀑布下垂，间断不息。紫青之气落地无根消失不见。细听孩童四周有厮杀叫骂声，苦苦哀求声，痛苦呻吟声，色厉内荏声。种种恶声不绝于耳。怀抱孩童的秦禄双目之间被血色笼罩，面部浮现狰狞痛苦之色。悟空见此盘膝坐下，舌灿莲花口中梵音不止，宝相庄严俨然得道高僧模样。
　　一顿饭的功夫，孩童四周已无恶声，只存有近前和尚口中传出的阵阵梵唱。和尚梵唱之声渐弱，片刻后悟空睁开双眼，眼中尽带悲悯之色环顾四周，口中说道：“如今已无酆都，不知尔等去向何方！死后仍受此等苦难，不当不当。”
　　说罢起身，看向面色狰狞的秦禄有看向秦禄怀中沉睡的孩童，悟空又道：“此间不该有此事，到底是神仙难做还是人难活。”话语刚息，秦禄双目间血色渐渐退却，缓缓回复神智，但眼神之中恐怖之色无法掩藏。呆呆的看向悟空和尚。
　　悟空道：“此子身负大孽障，如今又负此大因果，不知是对是错，待此子及冠之后，施主让他寻我而来。”说罢弗动僧袍转身朝北而去。
　　秦禄恢复神色，眼神复杂的看向怀中孩童，刚刚失神之间秦禄不知为何陷入幻象之中，只见那夜在剑阁关下袍泽厮杀死难无数，如今醒来心有戚戚然，又有悟空和尚那番话语在后，心知这孩子必然和剑阁关下那场大难有着万千因果。
　　却也心生爱怜，苦道：“你我都是苦命的人儿啊。”再回头看了看马背上的那两个坛瓮，秦禄心中波浪滔天，沉沉站了半晌，摇了摇头，抱着孩子继续沿着官道向东而行。
　　且说悟空和尚向北直行，遇山攀山，遇水涉水。独独行了不知多少昼夜，被一人所阻于一座矮山之上，那人浑身浩然气，昂首阔立，所立身形不曲不阿，如立青竹于石间。却是之前与一道人，于云间定人间棋盘的大先生。
　　大先生身微侧让开悟空正前方，意喻非阻和尚之道。双手抱握成掌前推，身微躬一揖。处处不逾矩。
　　和尚双手合十躬身还礼，礼毕。和尚开口道：“大先生许久不见。”
　　大先生站定道：“此间岁月如白驹过隙，不曾想还有相遇论道之时。”
　　和尚又道：“不知先生今日在此等我，有何指教？”
　　大先生连称不敢说道：“前几日大师助那孩童镇压因果之时已然悟得前世记忆，不知如何称谓大师，是悟空大师。”大先生顿了顿：“还是地藏佛！”
　　和尚回道：“大先生着相了，我是悟空也是地藏，我是地藏也是悟空。我是谁不重要，不论我是谁，我还是佛。”
　　大先生道：“那是我着了色相？”
　　和尚道：“不知！”
　　大先生又问：“不知佛欲往何处？”
　　和尚道：“我为地藏佛，度阴间亡魂，而今森罗皆破，阴间已毁，新死之鬼无处可去，生前受苦死后亦受苦，非我所愿，我欲重立阴界。”
　　大先生道：“地藏佛宏愿！”
　　和尚道：“我非地藏佛。”
　　大先生又问：“如今阴界地府已然无迹可寻，不知大师何为？”
　　和尚道：“重开西方极乐界，但使阴魂有所归。”
　　大先生躬身拜曰：“大师高义，且问大师重开西方极乐界如何朝北行？”
　　和尚双手合什还礼曰：“我为悟空掌佛土浊清，今日北去，为杀过去佛！”
　　大先生再拜，和尚稽首还礼，朝北行去。大先生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