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新

　　冯晓洒倒真是追那两位去了。这两位在前边跑，左拐右蹿东躲西藏，跑出六七里地去，胖子一勾高个子的手，两人停了下来，各自弯着腰气喘吁吁。跑的时候不见汗，这一停下来，汗就涌出来了，俩人衣服都湿透了。气都没多喘上两口，后边直大喊：“那两个，站住，站住！”两人一扭头，见一人影飞速奔来，高个子扯着胖子衣服，喊一声“跑”，两人又跑起来。跑出几里路去，胖子都喘不上气了，有气无力的跟高个说：“不……不跑了，没人了。”高个子放慢脚步，回头看一眼，不见人影，身体像散架了，整个人软绵绵仰卧在地。胖子哪受得了这折腾，胃里翻江倒海，蹲下“哇”一声，满地都是羊肉骚味和啤酒臭气，整个人眼眶都红了。高个子本来躺着没事，一听这动静，又大喘气嗅了这么一大口，当即一翻身，也呕了起来。两人把胃里那点东西都倒干净了，相互搀扶着往前走。没走两步，身后又有人喊：“别跑！”一回头，追来的这人近了些，隐约可瞧见他一手握着一个什么东西，铅球不像铅球、铁饼不像铁饼。高个子气喘不匀，话也难说得顺：“这个店……店长恨……恨疯咱了，追……追这么老……老远！”
　　胖子揉着肚子，说：“他还……还拿着什么？砖……砖头？”
　　高个子说：“我看像……像铁锅。”
　　两人咽着唾沫翻着白眼，往前跑几步，可是跑得还不如走的快。边跑边回头看追来的人，高个子笑了，说：“诶！你看，他追不上。”胖子也乐：“他……他也累了，哼，抠门，跑单就……就跑呗，为这点钱追……追咱一整路。”胖子索性站住了，冲追来的人喊：“嘿！这呢！”
　　“站……站住！”那个人又叫了一遍。
　　高个子说：“站着呢，我们都站住了，你来啊！”话音刚落，忽见追来的人稍微加快了速度，两人忙扭头又跑起来。
　　胖子说：“完了完了，你激怒他了！”
　　高个说：“明明是……是你先站住了耍他的。”
　　胖子腿都软了，还艰难地保持着竞走的动作，提醒道：“快……快跑吧，他恨疯咱了。”
　　又跑了二三里地，高个子停了下来。胖子一回头：“干……干嘛？你又要耍一下？”
　　高个子叉腰站着：“不耍了，让他来吧。跑了这么远，他要是还有力气，打死我我都认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胖子也不动了，说：“对！让他来，他还能有多少力气对付咱俩？谁怕谁的啦！”
　　冯晓洒见他们决心不跑了，也不着急，缓缓走过去。走近了，两人才看清，晓洒手里是两个椰子壳。既然不是什么凶器，两人也就放心多了。高个子努力把腰撑起来，挺直了身板，说：“你追个屁啊，不就吃你一顿，至于吗？”
　　冯晓洒一语不发，一手抓着一个椰子壳，一步步靠过去。
　　胖子颤抖着伸出手，指着他喝道：“你……你别冲动啊！你要干嘛？”
　　冯晓洒走上前，抡起椰子壳，“咣咣”就照着胖子脑袋敲了两下，又看了看高个子，手往下挥了挥，说：“你！低头！”高个子将腰挺得笔直，双手护着头一步步往后退。冯晓洒跳将起来，拨开了高个子的手，顺势拿椰子壳在高个子头上也敲了两下。这两人挨打不还手，不是说他们白吃了人家的心里愧疚甘愿受罚，实在是脑壳疼！两人只能抱着头蹲在地上，还是强忍住了，才没放声大哭。
　　“跑什么，啊？你们跑什么？”冯晓洒又抡起椰子壳作势要打。胖子急忙抬起手来求饶：“别打了，别打了，我们错了。”高个子也怕了，浑身上下的兜都翻了个遍，攥着钱举起手来：“就……就这些了，不够的……不够的我们一定给您补上……”胖子忙接茬：“对对，您就饶了我们这一回吧，再也不敢了。”
　　冯晓洒从高个子手里接过钱，问胖子：“什么再也不敢，不敢什么？”
　　“吃……”胖子生怕说错了挨打，含含糊糊回答，“吃东西不给钱。”一听这话冯晓洒就甩起了椰子壳，胖子头上又挨了两下。晓洒训斥道：“为什么不敢！连吃东西不给钱都不敢？吃东西就应该不给钱！”胖子眼泪都下来了：“别……别，您别说气话，我们错了，真知错了！我明天去你店里打工抵账，您看这样行么？”
　　“什么？”晓洒摸摸脑袋，“我没开店呀，你给我打什么工？”
　　“您……您不是烧烤店的店长吗？”
　　“不是啊！我啥时候说过我是店长！”
　　“那你……”胖子正要问“那你追我们干什么”，高个子顶了顶他手肘，说：“店员，店员。”胖子一想：也对，老板一般都是指挥店员干活的，轻易不会亲自上场，更何况追了他们这一路！高个子还窃窃私语，给胖子分析了一番：“店长又不缺钱，哪里会为了这点小钱追我们一路？依我看，是店长派了他来追我们，没把钱要回去，他不好交代。”胖子点头表示赞同，抬头对晓洒说：“您看，我们这个……身上真没钱了。实在不行……”高个子把心一横说：“实在不行我们就跟您回去，您把我们交给店长，就算交差了。”胖子也想通了，吃点东西不给钱而已嘛，又不是什么杀人越货的大案，与其在这儿黑灯瞎火的地方受这怪人折磨，还不如进警局里去安全呢！
　　冯晓洒这手啊，抬得老高老高了，“唰”一下，一个椰子壳就从天而降一般，砸在高个子脑袋上。高个子眼冒金星，想死的心都有了：这样说都不行，这个人到底想干嘛呀！耳听得冯晓洒训道：“愚蠢！好不容易跑出来了，又回去找店长做什么？”
　　两人担心自己脑袋，都不敢应话了。
　　“喂，跟你们说话呢。”晓洒说话调门儿不高，又嬉皮笑脸的。这两人却怯生生，不敢正眼看他一眼。过了半晌，胖子才呢喃了一句：“您……您说，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边说话边不自觉地双手往头顶上遮了遮。
　　“好办呀，我们再去别的地方吃一顿吧。”
　　高个子问：“去哪里？”
　　晓洒随口答道：“哪都行啊。”
　　谁都不知道他玩的这是哪一出，高个子只能直言：“我的钱刚才都给您了，吃东西，那您……您请客么？”
　　“有病啊，”晓洒抬了一下手要打又没打，“吃东西还用给钱吗？咱跑单呀！你俩不是会这个吗？怎么变傻了？”
　　两位赶紧赔笑：“您别闹，别闹。我们再也不敢跑单了。”
　　“切，”晓洒说，“刚才还跟着你们一块跑单呢，现在你们就不敢跑了。”
　　“什么！”两人齐声惊呼。
　　“干什么，干什么~大呼小叫的。”
　　“你……你也是跑单了？”
　　“对呀，我假装追你们，不结账就追着你们过来啦。”
　　“你假装就假装，跑出店就行了，一路追着我们，你……你……”胖子想骂几句粗话，头上还疼着呢，赶紧把到嘴边的话憋回去。
　　“你有病啊？”晓洒说，“我老早就喊你们‘站住’了，叫了你们多少回了？你跑个屁啊，还敢怨我？嗯？”说着咬起下嘴唇做状要打，胖子忙缩了缩头。高个子捂着脑袋，只觉头上火烫火烫在长包，也不敢随便搭话，生怕一语不合他的意，头上又要多生一个包。
　　他们越不敢说话，冯晓洒越是不依不饶逼他们开口：“喂喂，又干嘛？跟你俩说话呢，你们倒是说句话啊！”
　　胖子只好说：“我们……我们以为你是来追帐的，才一直跑。”
　　高个子想起了什么，说：“对啦，既然你不是来要账的，那把我的钱还我。”
　　晓洒抡起椰子壳就“哐哐哐”猛砸向高个子脑袋，嘴里不断念着：“还要不要，还要不要？”
　　高个子捂着头趴着闪躲，含着泪花说：“不要了，不要了！钱给你了，不要了！救命啊~”
　　这两人是流氓啊，整天不务正业，白吃白喝人家的，哪想到今天遇到个更流氓的，流氓愣是被流氓欺负哭了，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跟你们说，”晓洒笑眯眯看着他们，“老子追你们大半天了，就是为了再吃一顿。走，你们再去找个地方吃，吃完你们还跑单，我还假装追你们。”
　　两人又吐又累，还挨揍，一提起“跑单”就反胃难受，不约而同躺在地上装死，摆着手说：“不去了不去了，我们实在跑不动了。我们以后再也不可能跑单了。”
　　晓洒“嘿嘿”冷笑，用阴沉沉的语气问：“去不去？”
　　两人说“不去”。。
　　晓洒又问一遍：“去不去？”
　　两人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事不过三啊，他既然这么问，那就是坚持了要让他们去的，一再拒绝，指不定这疯子又干出什么惨无人道的事儿来。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没主意，胖子微微摇了摇头，高个子想了想，无奈地点了点头，胖子也跟着点了点头。两人回答：“去，去，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