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迟福够与何福足对视了一眼。心里头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于是乎二人一番讲述，道出这南洰的形势。这太平镇是魏福宝的地盘，我们远在秀水山、谷满川。你的包袱是昨天被盗的，而我们是今天才到。这说明一定是魏福宝的人偷了包袱。
　　佘欲飞没有听完他们的唠叨，就喝道：“给我找魏福宝去！”他没怎么费力，就把二人打败，信心有些爆棚。根本不把这帮人放在眼里。这两人心里也在想，“我们吃了亏，让那魏福宝也栽个跟头。大家都扯平了，日后谁都说不出什么好赖。以后在南洰这个地界还可以混。”
　　何福足在前面引路，迟福够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魏福宝弄清楚这“两条狗”是带这位年轻人来讨要包袱的。不由得鼻孔里冷哼了一声，虽然迟福够有点瘸，但是何福足身上是否没什么事。这两个狗东西，一定在使诈。一个毛头小子能有多大能赖，想到这里，他冷声说道：“要东西，拿本事出来吧。”
　　佘欲飞看到魏福宝的身形比迟、何二人还要强壮一些，一身横练功夫，应该不弱。他虽然径直朝魏福宝走去，但是暗地里加着小心。
　　魏福宝看见佘欲飞当真走过来了，心想“不打断他的脖子，他不晓得马王爷有三只眼。”他没等佘欲飞站稳，一招“黑虎掏心”直奔心窝就去了。佘欲飞见来势凶猛，往后退了一小步。堪堪躲过这一拳，魏福宝又是一招“双峰贯耳”朝耳门袭来。佘欲飞暗叫：“来得好！”一矮身，双掌直拍对方小腹，要泄他的丹田气。魏福宝硬生生往旁边闪开了半步，双掌没有拍实。即便如此，那掌风也扫得魏福宝的钢筋铁骨，痛入骨髓。
　　这二人动起手来，一个是拳脚带风，威风凛凛；一个是衣袂飘飘，招招制敌。双方你来我往，让人看得眼花了缭乱。佘欲飞眼角余光，四处扫过，贼人不少。时间拖下去，随时都会发生什么变故，“拖不起！”他心里这么想着，眼见魏福宝的拳头来了。佘欲飞一掌迎着对方的拳风，拍了下去。只听到“咔嚓”一声响，魏福宝不住往后退，等他站稳了，出拳的那只手臂已经抬不起来了。
　　佘欲飞跟踪而至，举掌要印他前胸。魏福宝的师爷冒死隔在二人中间，口中大叫：“大侠饶命！”
　　这师爷也是见机快呀，不然他也救不下魏福宝。魏福宝斗佘欲飞的时候，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威风八面，可是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他没有占到一点先机；倒是那年轻的佘欲飞每每后发先至，攻其必救之处。师爷料定，魏福宝挨不了几个回合。他脑子里，老早就在计划怎么救自己的老大。他没有想到，老大会输再硬碰硬一击。当魏福宝脚步一乱，要往后退前，他就不顾一切往前冲，挡在二人中间。也是佘欲飞见这师爷有些年纪于心不忍，发出的这一掌没有意，没有气，也就没有力。否则，没有武功的师爷，还不被阎王勾了生死簿。
　　魏福宝一败，迟福够真替自己高兴。他不用多想，稍稍比较，就认为自己认输是非常明知的。自己的武功略逊于魏福宝。现在，自己只是皮肉伤，而魏福宝却伤筋动骨。当时，如果硬挺，自己的下场……真是不敢想！
　　魏福宝受了这么重的伤。何福足亲眼目睹。他嘴上从不承认，武功比魏福宝稍逊一筹，但是真实情况，私底下他是一清二楚。自己虽然也是在佘欲飞面前认了输，但是毕竟是全身而退，在三人中自己也是走运。但是，这佘欲飞为什么对自己网开一面？他不相信这个偶然。可事实如此，由不得他不信。个中缘由，他也想琢磨清楚。
　　不容他慢慢想，那边已经起了变化。佘欲飞见师爷一把年纪，还跪在地下，心中不忍。于是就抬手示意，让他站起身来讲话。
　　师爷慢慢起身，等他站直，就对佘欲飞有了计较。佘欲飞武功远胜自己的大当家，就不用说了。只凭让自己起身，这一点，说明了他心地很善良。与自家贼窝里，这些好勇斗狠比心黑的人真是有天渊之别。他心中对佘欲飞有了几分敬重。暗暗扫了几眼，一张俊俏的脸上，略带几分稚气，他断定佘欲飞还是一只雏鸟。他心里有了一丝卫护的意思，少了那份加害的想法。他谦恭地说道：“少侠，都怪我等有眼无珠，冒犯了您。您尽管责罚。我等绝无二话。”佘欲飞还是那一句：“还我包袱！”师爷心里佩服：“好一个不贪婪的小伙！如今强盗头都制住了，来个狮子大开口也未尝不可。却只要自己的包袱。好啊！好！”
　　“这是当然，”师爷忙说，“不过，也要让我等稍尽地主之谊。”他这么说的确有尽地主之谊的想法，还有腾出时间，找包袱的用意。
　　迟福够与何福足早已经凑近。现在听到这话，生怕佘欲飞做了魏福宝一家的强援。那将来的日子怎么混啊！这种事情一定要分一杯羹。二人腆着脸，异口同声：“那是！那是！”
　　师爷现在无心计较。他一面叫人找佘欲飞的包袱，一面让人在“兴隆客栈”安排酒席；一面吩咐人去请郎中，给魏福宝治伤。迟福够的伤自然也会有人着急请人疗治，不提。
　　忙完这一切，天已经大亮。众人一起来到佘欲飞的房间。屋里，完全看不出昨晚打斗的痕迹，一桌丰盛的宴席还显出几分祥和的气芬。众人累了一个晚上，落座以后，已经经不起席面上那些菜品的诱惑。那里还有什么客套，举起筷子，就往嘴里塞东西。更没有时间，关心迟福够坐半个屁股，侧着身子吃饭。
　　佘欲飞菜吃的不少，酒只是浅尝辄止。他吃的菜都是别人拈过的，酒也是沾沾唇，即使有毒也能抵挡。他觉得虽然打败了三个强盗头，但是会不会再起什么坏心眼，他们手底下那些人会不会报复呢，这些不得不提防。师爷看在眼里，心里多了一分佩服，“小小年纪得意，却不忘形，难得！”
　　众人一阵，风卷残云，酒席已经残了。师爷命人先把呈上佘欲飞的包袱。他看见佘欲飞接过包袱，只是轻轻地抖了抖，就大大方方背在背上。他知道佘欲飞不着痕迹的一抖，就明白包里的东西没有少。如果打开包袱来检查，表明佘欲飞是一个小家子气的人。今天也是赢这一时而已。那么，还了包袱，给两身衣服算了。
　　现在，佘欲飞没有狮子大开口，拿了自己的抱负，交待了几句场面话，就要起身离开。师爷认定佘欲飞将来大有出息，有意结交。他就朝魏福宝使了眼色。
　　他与魏福宝商量了的，如果这佘欲飞只是一个武夫，仅仅是武功高一点，打发走了算了。如果可以结交，他就给魏福宝眼色。
　　魏福宝接到信号，拦住佘欲飞不让走。并且，一定要让出大当家的位置来，让佘欲飞坐。看到这种情形，迟福够与何福足二人真是庆幸。庆幸厚着脸皮来了，否则，佘欲飞就成了魏福宝一家人的了。
　　现在，魏福宝要佘欲飞坐太平镇的老大。迟福够与何福足二人一想，与其将来被扫平，不如学魏福宝的样，让出秀水山何谷满川的位置，也许结果会好一点。
　　这样就出现了三个强盗头，争相让位的奇观。佘欲飞对此要是心如止水，那他就是佛祖。佘欲飞是个涉世不深的年轻人。想到：吃香的喝辣的；前呼后拥；香车美女；甚至对人生杀予夺，说一不二；面对如此利益与权势，他也是飘飘欲仙。在这太平镇做个土皇帝，的的确确是一个巨大的诱惑。他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好在佘欲飞还有头脑，存有一丝理智。他愿意看看，这三个强盗头背后的目的。他愿意想想，这三个强盗头为什么要让出这巨大的利益。况且这个利益是人人都想拥有的。他知道，又有福气当然好。但是没有命享受的福气，有什么用呢？
　　他认真想了想“三个强盗头就算是真心想让。他们的手下是什么心思呢？他们要是有加害的想法，自己随时都能出意外。自己也不能每时每刻提防偷袭。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现在，强盗头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没有立即在饭菜里下毒，都算是仗义了。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想骑在他们头上，算了吧！现在，见好就收是最好的结果。”
　　佘欲飞如此考虑，就立马站起身来抱拳道：“谢各位老大，佘某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说完就往外走。这几位当然死死拉住，不让走。佘欲飞主意已定，不论对方是虚情，还是假意，坚决要走。双方相持不下。
　　师爷见到这种场景，站起身来给佘欲飞打了圆场。他道：“大侠，既然有要事，我等就不敢强留。昨晚，请镇上的几个快针，给大侠缝了两身衣服。请大侠过目。”手下把衣服捧了进来。他顺势瞄了一眼魏福宝，两人对了一下眼色。他又接着说：“还有点盘缠，是我们的心意，请大侠收下。”
　　这回佘欲飞没跟他客气，收下东西，道了声谢，有往外走。迟福够与何福足见到“喂不饱”都吐了血，自己在不情愿，也得出点血才过得了关。于是也跟着拿出银票，给佘欲飞做盘缠。佘欲飞想“不拿白不拿”，辛苦了这一天，也该拿点辛苦费。
　　他走出房间，来到柜上，把自己原来包袱里的碎银子，都大方的放在柜台上。算作房钱和饭钱，还有小二的谢仪。
　　送走了佘欲飞，三个强盗头又回到佘欲飞住的房间。他们时不时要在一起，碰碰头。讲一讲，哪个不守规矩，哪个又约了界，……又或者聊一聊，谁把谁的人打了，谁又把谁的人抓了，……等等，鸡毛蒜皮的事。
　　这回进来，迟福够斜着屁股坐在椅子上，真好对着那张大床。一双贼眼，瞧见枕头旁边好像有点红色闪动。他站起身来，一瘸一拐的走过去，想看个究竟。
　　魏福宝与何福足看到迟福够往床边走。想都没想，下意识就跟着走了。三人来到床边，一起盯住了，红肚兜上，圆润、晶莹的宝石。
　　佘欲飞说走就走了，哪里还在乎，一块山坡上捡的烂石头。这三人却认为它是几千两银子。六只眼睛定住了，一动不动。
　　突然，六只手一齐朝石头抓去。魏福宝一声“哎呀”，扶着伤手，退了两步。顾不得疼，提腿就朝迟福够屁股踢去。迟福够这下真是雪上加霜，疼上加疼。疼的他，立即跳了起来。魏福宝根本就不理他，腿势不停，直往何福足腰间踹。
　　何福足的手就要抓住石头，只觉一股凉风，向腰间袭来。要是让这一脚踢实了，他知道脊梁骨必断无疑。等将来，医好了，武功也大打折扣。只好放下石头，躲过这一脚。
　　师爷心里纳闷，好好的，怎么就动起手来了。他担心魏福宝的伤，于是大声喊道：“有事好商量！有事好商量！”
　　魏福宝一想“对啊！虽然，在自己的地盘，可是现在受了伤。”于是他住了手，看着二人。
　　迟福够也是无法可想，因为有伤在身。他只好忍痛站在原地。但是双拳却蓄势待发。
　　何福足一看魏福宝的腿功还是这么厉害；迟福够的铁拳威力也肯定不弱；要以一敌二，他没有必胜的把握。他也退后一步，站定。两个手臂钢刀般垂在身体两侧。
　　师爷一看魏福宝的眼色，就知道他们在抢东西。他背着手，走了过去。他这么做，只是怕误会而已。当他看见，床头上放着的石头。他的心就乱了。“今天的形势，谁也别想动手碰这块石头。找当铺的人来，就可以解决这个事情。他们又有钱又识货。”他又看了看魏福宝的手，暗想：“独吞已经不可能了。怎么分呢？在自己的地盘应该多分点！”于是招呼站着的三个人，回到桌子旁边坐下来。经过一番讨价还价，魏福宝拿到四成，其他二人只拿三成。
　　师爷的目标是想得一半，现在虽然是多拿了一成，但是心里头总是不痛快。想到比目标少拿了，就剜心地痛。外人在自己的地盘来找银子，还比自己拿的多，这种事他真受不了。迟福够与何福足催了又催，他才磨磨蹭蹭喊人，去请当铺的人来。当铺的人来了，就要收东西，交银子。这银子外人要拿走一大半。他真的不情愿。
　　当铺来了个专门收珠宝的掌柜。他来到床前，恭恭敬敬端详那块石头，然后，轻脚轻手捧起。慢慢地走到窗前，迎着射进来的阳光，仔仔细细地观察。他那个架势，那里是收珠宝的，分明是敬神，才有那么严肃，那么庄重。屋里的几个人，跟着大气都不敢出。眼睛直盯着掌柜，就怕漏过了一个细节，银子跟着跑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掌柜转过身，众人重重地喘了口气。眼睛还是直盯着掌柜，等着下文。那掌柜又恭恭敬敬地把那石头，放回床头。这才慢慢转过身，轻轻地咳了一声“嗯”，是否要宣布什么。突然，他又回头，把那石头仔仔细细审视了一番。这才又转过头来。
　　三个贼头，早就受不了了，就要发作。师爷立即劝解，贼头们看在银子的份上，也不好发作。那掌柜堆出一脸的微笑，拱手作揖，说道：“我家店小，请不起大神。各位老大另请高明！”说完，又是一揖，就往外走。
　　没等三个贼头发火，师爷急急忙忙上前拦住掌柜，再三再四要他说个准话。掌柜被缠得没有办法，又不能直说，只好委婉地说道：“哪家孩子在读书，用它压压纸吧！”师爷一听，一屁股就倒在椅子上了。“一群老江湖，被一个后生小辈骗了。”他想到这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魏福宝看到师爷的样子，就猜到不好。但是他还是要印证，“怎么样？”师爷说道：“被那小子骗了！是块破石头！”听了这句话，三个贼头“啊”的一声，惊得张大了嘴，差点闭不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