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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诚抬手停下手里的凿子，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开口说道：“已经九点了，扬帆，上去看看妈妈和启航，茉莉他们回来了吗？”
一个十来岁的男孩站起来，有些雀斑的脸上露出些不情愿，一边上楼，一边回头望着做木匠活的父亲。
推开车库小门，客厅的灯光很明亮，没看见人。他往厨房张望一眼，还是没人，心里惦记着木匠手艺，正准备转身回车库。
突然一激灵，扭头往楼上跑去，急冲冲进入房间，飞快地爬进床下，动作麻溜得很。
“赵启航，你这个胖猪，我要杀了你”！
小男孩一声愤怒的咆哮，从床下爬出来，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手里紧紧地抱着一个铁盒子，盖子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他内心的愤怒无法遏制，这个月的零花钱又没了，十块钱哪！
从前年龄小，想挣点零花钱，父亲一直都不同意。临到快十岁了，才算是松了口，干一些家务赚点钱。
每日负责家里的洗碗和擦地，一个月不间断，可以得到十块钱。
可恨的是，赵启航那个胖猪，每次都偷走自己的血汗钱。这已经是第三次失窃，那种被人偷窃劳动成果的感觉，真的相当难受，憋屈。
他越想越恨，怒火高涨，忘记了胖猪的恐怖，往着赵启航的房间跑去。
心里也在琢磨，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自己的零花钱都藏得非常隐秘，每次都换地方，每次都被偷走，问题出在哪里呢？
推开隔壁的房间，都没有任何停顿的钻到床下，一阵瞎摸，啥都没有。
心里边的气难消，今儿怎么都要搞个明白，胖猪把钱藏在哪里。话说，如果把赵启航的钱也翻出来，是闭着眼昧下呢？还是还给他？
脑子里乱哄哄的想着，手上没停，把书架上十多本书都拿下来，快速地翻抖。又在书架，书桌上一阵翻找，抽屉的缝隙都不放过。
可是，什么都没有，心里正在发凉。
十块钱哪！怎么的也不能轻易放弃。
他爬到床上，掀开枕头，抖动几下，到处摸索，还是一无所获。内心非常的不甘，站在床边掀起床垫，一阵惊喜，下边有两本花花绿绿的书。
“哇，哇，哇，原来那个白痴把东西藏在这里，看看这是什么……”
“后窗，什么东西？”
那些书的表面上都是些露骨女人，他对这些没兴趣。一页一页的快速翻动，两本书里面没有钱，尽是些光屁股女人，没什么看头。
“十三块八”！完了，我的血汗钱哪！
脑子里有些混乱，心中的怒气难以发泄，血汗钱竟然变成光屁股娘们。
他想撕掉这些破书，发泄心里的怨气，又犹豫起来。一些画面在脑子里滑过，渐渐地背上发寒，心虚起来。
赵启航高大，肥壮的身体，一身肥肉压在身上的感觉还记忆犹新。那次，不是茉莉上来一番喝止，说不定就被胖猪给压死了。
随便想想，在家里没大人的时候，胖猪肯定疯狂的报复，那种感觉不寒而栗。
一番思想斗争，还是把书塞回床垫下面，决定继续查找，说不定钱被藏在别处。
在屋里翻来翻去，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都翻遍了，嗯，窗子外面会不会有什么呢？
小男孩爬上窗台，把头伸出去，左右的看，期待有所发现。
嗯，有几个人，往邻居家去了，手里好像提着什么东西。
“冲锋枪！我的天哪”！
他撒腿就跑，一路下楼，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不明白怎么回事。
“爸，有几个人提着冲锋枪去了开成他们家后边”，赵扬帆推开车库的小门就喊起来，一张脸煞白，紧张得要命。
赵诚丢下手里的工具，皱眉问道：“你确定是冲锋枪”？
“真的，跟电影里匪徒的冲锋枪一模一样，很长的那种”，他是知道那种冲锋枪的名字，一紧张，怎么都想不起来。
“附近有没有陌生的车辆”？
“没有，就开成他们家车在路边”。
赵诚一边问，一边跑上楼梯，看不出多急促，随手关上车库的灯。
在楼梯下边一阵摸索，打开一道暗门，从里面拿出一个长长的袋子。拉开拉链，一支半自动步枪，还有一盒子弹。
灯光下，男人的脸上看不到一点惊慌，只是嘴唇紧紧的抿着。
稍微的检查一下枪支，拿出四个弹槽，熟练的开始压弹，二十四颗子弹，很快压满。
小男孩双眼发直，蹲在边上不知道干什么，低声问道：“爸，那些人是强盗吗？”
男人并没有回答，而是关掉了走廊的灯，一手拉着小男孩往厨房走，随手把客厅，厨房的灯光全部熄灭。
他蹲到厨房的水槽边，仔细观察着对面的房子，不时的皱一下眉头。
小男孩也没那么害怕了，跟样学样的趴在橱柜上，往对面使劲的看，想看到点什么，证明自己没说谎。
今儿晚上的星光有些迷蒙，小镇的路灯是感应式。平时亮度很低，需要物体快速移动或者发出声音，才会发出最强的光亮。
在这种条件下，真的看不太清楚几十米外的地方，只是看到窗子上有些影子晃动。
“扬帆，用固定电话给罗希阿姨家打个电话，让妈妈他们不要回来，有强盗进入小镇，赶紧藏起来”，男人的声音很沉稳，很镇静，听不出一丝的变化。
小男孩弯腰跑到楼梯口，拿起电话，颤抖着拨号，在耳朵边听了一下。丢下电话回到厨房，悄声说：“爸，电话没信号”。
“手机也没信号，通信线路被破坏了”。
“扬帆，你呆在这里别动，观察一下，我去楼下拿点东西”，赵诚拍拍儿子的肩膀，往车库跑去。
小男孩感受到很大的责任，趴在水槽上，可劲的往对面看。手也不抖了，呼吸也顺畅多了，受到信任的感觉真好。
很快，赵诚提着一个小箱子跑回来，一言不发的摁下某个开关，绿色的小灯闪了几下。
“爸，这什么呀？”
小男孩看过很多电影，立即对这个小箱子展开联想。从天而降的机动部队，迅猛如神的机械战将，如火神般倾泻的弹雨，正义永在！
“这是一个信号加强放大器，能覆盖80公里，我先报警”。
“我是平远山谷居民，姓赵，镇上固定通信线路被切断，无线信号发射装置被破坏。嗯，自有信号放大器，我家对面发现匪寇，有T15突击步枪，人数不明”。
赵诚像陈述一件事，声音没有任何的波动，双眼不时的看看儿子，用手摸摸他的头。
“扬帆，你上楼，往罗希阿姨家方向看看，如果发现妈妈他们，马上来告诉我”。
“嗯，我这就去”。
小男孩觉得自己长大了些，用力的点头，肯定要做的事情。
在上楼的时候，步伐都轻了许多，呼吸也没那么粗重。是的，神兵即将天降，电影里的画面将在现实中上演。
十一月，已经进入深秋季节，外面挺冷的。小镇路边的大树掉了好多树叶，光秃秃，孤零零的站立着，很是萧瑟。
公路上一个人也没有，静悄悄的。
小男孩还是趴在窗台上，努力的向南看着，不时的望望天上，像是期待着什么。
远远的有几个人往这边走，三个人。嗯，前面跑的是努努，赵启航浑身肥肉一晃一晃的，呆样！茉莉，也在后边蹦蹦跳跳，还有妈妈。
街道边的阴影中好像有人，好几个，正在向他们靠拢。
他的心跳猛然加快，头皮一阵发麻，往天上看了看，转身就跑。
“爸，妈妈他们回来了，后面跟着几个人，也拿着冲锋枪的样子”，他想尽量的平静，可声音不太听话，带着明显的颤音。
“别怕，爸也有枪。扬帆，去楼上看着，等他们到了近处下来通知我”。
小男孩再次跑上楼，感觉特别的累，呼吸声很沉重，心跳声音都能清晰的听见，脑子里一片混乱。
趴在房间的窗台上，焦急的望向天空，神兵，什么时候来呀？难道，是在最关键的那一刻？
“砰”，一声沉闷的枪响，彻底的撕破了宁静夜色，点燃了平远山谷小镇。
“砰，砰，砰，哒哒哒”，各种枪声响起，好像小镇的每一处地方都在战斗，越来越密集。
“轰”，巨大的爆炸声，冲天而起的火光，小镇陷入战火中。
努努，猛地加快速度，窜向旁边的阴暗处，一阵凶猛的嘶嚎，还有咒骂声。
“哒哒哒”，它像被车子撞了一下，从阴暗处飞出来，倒在路中央，嘴里发出一阵阵的哀鸣。
小男孩跑下楼，用力的喊道：“爸，他们开枪了，努努被打死了”。
他用了最大的力气，可是声音总是很遥远，好像隔着一层什么。再也控制不住，蹲在父亲的身边，眼泪流了出来。
“孩子，别怕，跟我来”。
赵诚的情绪依然没有什么波动，用手搂抱着儿子，把他推进藏枪的柜子。
“记住爸爸的话，不要哭，你是个男人”。
“躲在里面，无论听见什么，看见什么，都不要出来，记住了吗”？
小男孩用力的点点头，看着柜子的门关上，一片漆黑。
他想忍住泪水，却怎么也忍不住悲伤，泪水不住往下流。心，一阵一阵的疼，像什么在撕咬，疼痛得无法呼吸。
柜子里非常的黑暗，外面的枪声不绝于耳，什么都看不见。脑子里不断的闪现出画面，从天而降的机动部队，铁骨铮铮的机械战将，酷酷的吹了吹巨大的枪口，“这是正义的审判”！
时间可能跑得飞快，也可能停滞下来，远远的枪声稀稀落落的，近处的的枪声已经停止。
他的手脚酸软，发麻，用力的抱在一起，记着父亲的话，不说话，也不动。
一滴水滴在头上，接着，一滴一滴，是热的。顺着脸颊流下来，很慢，感觉黏糊糊的，泪水跟着滚动，像打开的闸门，倾泻而下。
一个声音，来自无限遥远的地方，在嘱咐，在呢喃，那是不舍，不离，不弃……
外面好像亮了起来，顺着木板的缝隙投进来，一晃一晃的，在眼中跳跃着。浓烟有些呛人，忍不住咳嗽起来，呼吸越来越困难。
小男孩努力的瞪着眼，红肿的双眼，想在火光中寻找什么。
是天堂，还是神兵天降？
“咔嚓”，火光中，一双灰色的眼睛，头上戴着一顶钢盔。一双大手伸出来，把他抓过去，抱进怀里捂紧。
这到底是天使？还是神兵天降……？
天空红彤彤的，还有很多烟尘，不时传来什么燃烧发出的爆裂声。
他睁开眼，分不清是天堂，还是地狱。小镇陷入一片火海，燃烧向无尽的夜空，仿佛要烧光整个世界。
“孩子，别怕，我是警察”。
一个满脸血迹的女人，双手持枪，不时警惕的观察四周，用身体挡在他的前面。
小男孩什么都搞不清楚，现实，虚幻，天堂，地狱，混为一谈，眼神一片茫然。
父亲静静的躺在不远处，菱角分明的脸上看不到一点惊慌。那么的平静，安然，可他的眼角，残留着泪水。
泪水再次喷薄而出，完全模糊了视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无声的哭泣，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红色的光芒闪烁，发出尖利的声音，呼啸着，一辆接着一辆。
蓝色的光芒在面前停下来，很是刺眼，有人拿来一床毯子，紧紧地裹着他的身体。
冷，冷得难以承受，穿透了一切物质，心，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