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茫然

　　轩天心中一惊，这句话宛如晴空霹雳，一怔之下，险些摔倒在地，心中一片茫然：若我和秦觞妹妹回到轩族，那我岂不是要和近亲的女子成婚。想到此处，眼圈泛红，登时眼前模糊一片，似乎便要掉下泪来。
　　洛谢梦嗯了一声，道：“唉，此条族规一来维系我族血脉的纯正，二来规避我族功法的泄露。其中却有不妥，但……”洛昭君插口道：“但我族仍是走向式微，族中之人武功平平，资质颇差，毫无望族风范。”说得极是冷淡，仿若置身事外。
　　只听得她继续说道：“爹爹，你就当女儿在帝都不幸丧命，成全了女儿的一片痴情吧。”洛谢梦凄然道：“昭君，我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你成心要……”声音微微发颤，显然有说不尽的苦楚。
　　洛昭君苦笑道：“女儿说的是气话，爹爹别伤了心神。”洛谢梦沉吟半晌，左思右想，才道：“昭君，你也回去休息吧。”随即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阵。
　　洛昭君一听之下，登时嘴角边带着微笑，走出正堂，一眼便看到躲着的轩天，笑道：“轩公子，别藏了。”轩天见她眼角留有泪痕，脸色惨白，猛地心痛如刀割，低声道：“我并非有意偷听。”
　　洛昭君哼了一声，伸手在他脸颊上重重扭了一把，道：“爹爹都发觉了，说什么都……”轩天“啊”的一声，双手乱摇，退了三步，急道：“我真的无意冒犯两位。”
　　洛昭君噗哧一笑，先前存在眼眶的泪水顺势流了下来，她背转了身，举袖擦拭眼泪，道：“瞧你大惊小怪的蠢样。爹爹他宽宏大量，决计不会和你较真。”声音突然变得十分温柔，道：“轩公子，我带你去卧房。”说着握住轩天的右手，缓步走过回廊。
　　轩天不自禁的想起适才她的言语，不住偷瞥她的娇容，忽听得一阵婉转的鸟鸣，声音清脆，又是甜美，又是凄清，便像唱出了自己的心声一般。
　　洛昭君低头凝思，突然问道：“轩公子，倘若你回到轩族，习得轩族的功法，势必会与近亲女子成婚，是吗？”轩天沉吟半晌，想了一想，应道：“或许是的。”
　　洛昭君身子一颤，冷冷的道：“那秦姑娘何去何从？”轩天听到“秦姑娘”三字，脸色一沉，柔肠百结，只听得洛昭君又道：“哼，日后你对她心有愧疚，定会挑拨洛、轩两族的关系，趁机为你的外公家报仇，弥补她……”
　　轩天“啊”的一声惨叫，心中一惊，道：“洛姑娘，你照料了重伤不醒的我，又替我安葬了亡母，我总是很感激你。”洛昭君摇头道：“你别把话岔开去，我问你：要是你回到了轩族，你会辜负了秦姑娘么？会不会为了她找我族的麻烦？”
　　轩天踌躇道：“有时候我也不懂自己在想什么。”洛昭君缓缓的道：“不懂？你怕是不肯承认，是不是？”说着便即停步。
　　轩天叹了口气，道：“古人云：‘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这道理是亡父教我的。不过我不明白：若真是如此，我们何必千里迢迢赶往帝都，要为外公家报仇。因此……因此……”说了“因此”两字，终于说不下去了。洛昭君见他腮边滚下泪珠，知道他挂念死去的父母，劝道：“人死不能复生。”
　　轩天点了点头，苦笑道：“有时候我自个儿想，倘若不是外公家遇难，我怎会去到帝都，和秦觞妹妹相识，和洛姑娘你相遇呢？对我到底是祸是福，恐怕我自个儿是说不清，道不明了。”声音越说越低，最后连他自己都听不清说了什么。洛昭君只见他嘴唇在动，却听不见什么，道：“你说什么？”向着轩天，眼色中意示询问。
　　轩天一怔，摇头道：“洛姑娘，你待我很好，对我有恩情，我万万不可伤了你。”这一番话，他在前往魔都的路上想了很久，可是没敢对洛昭君说，今日突然说了出来，自己也有些奇怪。
　　洛昭君听他说得真切，莞尔一笑，道：“你这人当真是个傻子，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握住他的手，信步而走，低声道：“不过我喜欢。”轩天灿灿一笑，道：“就算我和秦觞妹妹到了旧都，轩族也未必会接纳我。”满脸飞红，岔开话来。
　　洛昭君长叹一声，懒洋洋的道：“兴许你心里还盼着不入轩族，这样你就能和秦姑娘结为夫妻。”轩天呆了一呆，长吁了一口气，轻轻的道：“那洛姑娘你呢？”他二人之间虽无生分隔阂，却从来不说一句戏谑调情的言语。这时他冲口而出说了句“那洛姑娘你呢”，自知失言，低下了头默默无言。
　　洛昭君一怔，心中甜蜜蜜的甚是喜欢，伸了伸舌头，微笑道：“我啊……”双手捧起轩天的面颊，“……小女子听轩公子的。”语音娇媚，摄人心魄。轩天见她眸若星辰，玫瑰初露般的脸庞，不由得一颗心怦怦乱跳，几乎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见了。
　　过了一会儿，洛昭君带轩天来到一处错落有致的卧房，说道：“你就在此休整几日。”一双明眸流盼，凝视轩天双目，微笑道：“小女子先行告辞。”轩天点了点头，苦笑道：“当真是有劳洛姑娘了。”望着她离去的倩影，心为之一颤。
　　轩天对着身前的池馆水廊，怔怔的侧耳听着，鸣歌之声渐渐远去，终于低得听不见了。他想起秦觞、洛昭君两人对自己一往情深如此，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酸楚，思潮起伏：我和秦觞妹妹已打勾勾约定过，二人要永远在一起。今日洛姑娘对洛族长的一番言语，足见她对我的一片痴心。她们两人都是极好的，只是我终究会辜负一人。
　　他正想到情深之处，忽然记起秦洁的话，口中喃喃的道：“娘亲，孩儿不懂，真的是越来越不懂：孩儿若投奔了轩族，如何才能不负了秦觞妹妹？孩儿真的可以爱上外公家的仇人么？”
　　他说到这里，在池馆水廊的碧水中，恍惚见到死去的轩晓，低声道：“爹爹，孩儿不孝，一心为情所困，甚至忘了报仇雪恨。”两行热泪涔涔而下，哽咽道：“孩儿只想……只想你和娘亲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