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仇人

　　轩天躺了数日，才朦朦胧胧的醒转，揉了揉眼，首先看到的是一个青纱帐幔，跟着发觉是睡在榻上。他只觉全身乏力，定了定神，站起身来，迷迷糊糊的跨出一步，不小心脚下一个踉跄，竟摔倒在地，心中戚戚然。
　　轩天怔了一阵，心念秦觞的安危，不自禁的两行热泪夺眶而出，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正想推开门来。
　　忽听得洛昭君悦耳的声音：“轩公子，你醒了么？”她推开门走了进来，见轩天眼睛泪汪汪的，柔声道：“你身子弱，再休息会。”扶着轩天坐到榻上，微一沉吟，把门推开，苦笑道：“孤男寡女，只怕会有闲言碎语。”
　　轩天淡淡一笑，心想：洛姑娘，你神通广大的，又有谁敢招惹你的不是？他接过洛昭君递来的一盘枇杷，愣了一愣，才道：“昨日……昨日谢了。”洛昭君拿来一个枇杷，剥开果皮，把散发清香的枇杷喂到他嘴边，缓缓的道：“我没帮上忙，谢我什么？”
　　轩天咽了口唾沫，微张开嘴，咬了一口，觉得果肉鲜美柔腻，甜中带酸，甚是可口。洛昭君嘴角边露出迷人的笑靥，伸手在他鼻子上轻刮了两下，娇嗔道：“你好不怕羞，还要人家喂你吃。”轩天登时满脸通红，说不出的羞涩，忙伸手接过枇杷。
　　只听得秦觞悲恸的一声：“轩天哥哥，你醒了。”轩天向门外瞧去，只见秦觞立在门外，右手倚在门上，眼光中似说：“你们为什么这么亲密？”不觉间泪珠滚滚而下，凄然苦笑。
　　洛昭君咬着下唇，秀眉微蹙，瞥了秦觞一眼，幽幽的道：“秦姑娘，你站在外面，未免太见外了。”秦觞摇了摇头，颤声道：“我……我没想到……你们在……”语调凄楚，如泣如诉。
　　轩天身子一颤，急道：“秦觞妹妹，你别乱想，我……”洛昭君冷哼一声，笑道：“秦门的千金，真真儿是仙子下凡，怕轩公子早已倾心于你。”
　　秦觞嘴角微微一动，冷笑道：“洛姑娘，你可谓美若天人，又何必要挖苦于我？”轩天觉得两人笑里藏刀，不禁打了个寒战，低声道：“近些日子，多谢洛姑娘的关照，我想就此……”
　　洛昭君突然右掌按在他嘴上，脸上微现轻蔑之色，问道：“秦姑娘，你的姑父姑妈没和你说么？”秦觞满脸茫然之色，摇了摇头，一股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
　　洛昭君收回右掌，冷冷的道：“我还以为他们猜到了。秦门皆死于我族之手。”轩天和秦觞两人登时眼前一黑，不由得全身发抖，只听得她又道：“没想到竟留下了你这么一个孽种。”秦觞蓦地里悲痛欲绝，捂住胸口，沉吟半晌，愕然道：“你……你在说什么？”
　　洛昭君神情自若，悠悠的道：“实话实话而已。秦姑娘却佯装不懂，我倒要问你是何用意？”秦觞身子晃了几晃，神情恍惚的走到她身前，伸手朝她左颊扇去。
　　洛昭君轻蔑一笑，右手捏住她的皓腕，幽幽的道：“你未免太不识抬举了……”当下右手一甩，“……是谁把你姑母好生安葬？是谁为你表哥运功疗伤？是谁将你抱回客房？”说罢转过身子，冷冷的道：“你呢，不过是个只会发小姐脾气的丫头罢。”回眸望着轩天，低语道：“午时过后，你们随我一同出发回魔都。”
　　秦觞听轩天迟疑不语，说道：“我要回家……回家……”想起自己已无家可归，又从来没有受过这气苦，只好自悲自怨。洛昭君哼了一声，走出门外，道：“大师傅，你看住他们，别让他们给我溜了。”秦觞将两页素笺揣回怀中，转过身来，向轩天强颜一笑。
　　轩天凝视着秦觞，见她满脸泪光，琥珀色双眸流露出感伤之意，身子不住的颤动，可谓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轩天站起身来，走到秦觞身边，轻抚她的马尾，柔声道：“秦觞妹妹，咱俩说好不哭的。”伸手抹去秦觞脸上泪水，叹道：“现今只得受人摆布了。我……我……”说到这里，声音哽咽，已不知对洛昭君是何情意，更不知日后怎样面对这个仇人。
　　秦觞倚在轩天胸口，妙目流盼，低语道：“东南方的魔都，是洛族的所在。”沉吟片刻，续道：“我们……我们能去旧都吗？”轩天只盼着她不再悲伤，当即嗯了一声，愣了一愣，苦笑道：“那个……那个旧都在哪儿？”
　　秦觞微微摇头，道：“旧都也在东南方，我只知道轩族在那儿。”轩天“哦”了一声，自知当下前往旧都，投奔轩族确是最好的法子。
　　待洛昭君、轩天和秦觞三人用过午饭，突听得马蹄声愈近，顺着马蹄声瞧去，只见洛侍中驾着一辆马车而来，洛侍歆和洛侍卜则各骑一匹俊马紧随在后。
　　三人进入马车，洛昭君一人坐在南侧，轩天和秦觞两人坐在北侧。洛昭君轻抚秀发，沉思半晌，细语道：“轩公子，认识……你的仇人么？”轩天凄然一笑，摇了摇头，忽听得秦觞冷笑道：“仇人不是你么？”
　　洛昭君毫不理会，沉吟片刻，自言自语：“那人武功高强，怕是你的祖父都难以对付。”见轩天神情怆然，心中一阵酸楚，暗忖：听闻有些家族修习内功，需要大量的鲜血，或许他们看中轩晓的鲜血，因此下此毒手。
　　秦觞见她凝望着轩天，颇为不悦，皱眉道：“洛姑娘，我有一事不明。”不待洛昭君答话，便道：“堂堂洛族，好的不学，为什么偏要学邪教的把戏？”
　　洛昭君笑吟吟的不以为意，站起身来，伸手抚着轩天的右颊，柔声道：“可怜的轩公子啊，你若想为父母报仇的话，要不只能求轩族的援助，要不只能入赘到我族。”说罢坐回原位，妩媚一笑，低声道：“至于轩族是否接纳你，这还是个问题。”
　　秦觞咬着下唇，心热如沸，甚是难熬，暗暗叫苦：是我，是我先，明明都是我先来的……相遇也好，相识也好，还是喜欢上轩天哥哥也好……如今，我和轩天哥哥两人去往魔都，注定要寄人篱下……世间再无人替我做主，她是风姿绰约的洛姑娘，更是洛族的掌上明珠……那我怎么敌得过她？
　　秦觞悲悲戚戚的呜咽道：“轩天哥哥，你……你和我约定……打勾勾约定过的……”两行眼泪从玉颊上流了下来，“……不要……不要入赘到洛族……洛族。”轩天将额头与她额头轻轻一点，柔声道：“我们约定过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洛昭君对着车窗外的景象，以手支颐，思潮起伏，喃喃自语：“我命，由天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