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乞儿

　　白岩镇上很安静，街道也只有偶尔几个人匆匆有过，商铺虽然大开生意门，不过也没什么人光顾。毕竟位置偏南的小镇，在这六七月份很是热的慌，这会儿正值太阳当空，都窝在阴凉处。
　　相比小镇中心，向后方倒是有那么一块地段，周围满是树荫，还有一块不大不小的湖泊，阵阵微风袭过，哪怕是在这天气也能感觉到凉快。不过这样的好地方，却是没有人去那乘凉。偶尔一两个身影，也是年纪大小不一的孩童，而且也是匆匆来往。
　　这是小镇最受人尊敬的地方，虽然没什么职权，但是几乎受到所有人的敬重，哪怕是衙门的地位也不如这，因为这是镇上唯一的私塾。
　　从私塾刚建立，第一位先生教学开始，就被镇上所有人支持，主动把镇上最好的地段让出来设做学堂。毕竟白岩镇位置较偏僻，很少有先生愿意来教学，让镇上百姓急破了头皮，毕竟孩子学不到知识的话，很难有出头的机会。
　　其实学堂建刚起之后，还是有不少人担忧，毕竟孩童进私塾要缴纳的费用，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而白岩镇百姓本就没有多少富裕之人，生怕自己担不起这份费用。不过学堂正式开学之后，让他们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位据说从京都而来的先生，竟然不收取教学的费用，学童只需要缴纳书本费就可以。这么一来，原本一些只能观望的家庭，也将自家孩子送进了学堂。
　　要说这人呐，就是奇怪，没学堂的时候想着建学堂，建了学堂怕自己孩子上不起学堂，现在可以上学堂了，又担心这位年轻的先生的本事，是不是有真才实学，肯不肯用心教学，是不是别有用心。不过一段时间后，先生就绝了他们的各种念头。在学堂里边，所有学生学到的东西都是相同的，并没有因为家庭原因得到特殊的待遇。而且在一些人的对比下，这位先生的本事，也不比其他地方的先生小一分，甚至要厉害那么一点。
　　同样的，先生似乎也察觉到了镇上人的心思，也不恼火，只是有意无意的透露一些自己的意图。原来这先生本是京都人，在京都也算是大户人家，只是不想接管家中的生意，而且加上几次科举都落榜，心灰意冷，这才远离家乡，来到这偏僻地方，见没有私塾，忽然起兴开了学堂。而且这一段时间教学后，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教导别人，下定决心，不再是当初的一时兴起。
　　知道了先生的意图，镇上的人这才把心放下，有些也觉得惭愧。只是还是想不通，这先生怎的放着硕大家业不要，跑到这地方开学堂，而且也不收取一分一文，是不是傻啊。不过还真希望多一些这样的傻人。
　　这私塾一晃就开了几十年，学堂拆拆建建的翻新扩大了很多，里边的先生也不再是一个，而以前的先生如今也是从当初风度翩翩的儒雅男子成了佝偻的背的糟老头。唯一不变的，就是学堂依然不收取任何费用。不过在镇上人的坚持下，现在每月一次，都会在镇上募捐，用来做给先生们的教学费，毕竟先生也需要生活。
　　这日午后，学堂里传出一阵阵读书声，伴随着外面偶尔几声蝉叫，对比燥热的小镇其他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学堂里，一位中年男子盘腿坐在最前面，听学童们朗读声，不时微笑着点头，显得很是满意。不过目光稍微一瞥，又看见窗户外一颗搭在上面脏兮兮的小脑袋，不由得眉头一皱，脸上浮现一丝无奈。这个小家伙，明明很想进来，但是又一步不入，宁愿饿着，也不吃学堂一口饭菜。
　　窗户外的小脑袋主人听的正入神，不由得跟着里面的学童一起晃起脑袋，感觉到先生的目光，吐了吐舌头，脑袋一缩，跑了。
　　说起这小家伙也是可怜人，名叫周青竹，以前是镇上周家的大少爷。周家在镇上也可谓是数一数二的大家了，而且周青竹又是家主唯一的子嗣，从小就是锦衣玉食，受尽宠爱。不过要说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在白岩镇如日中天的周家，突然在一夜之间就什么都没有，上到家主，下到奴仆全部毙命，只留下年仅八岁的周青竹。
　　其中的缘由，却只有年幼的周青竹知道，要不是那天为了躲避上门教学的先生，躲到假山里边，自己不可能存活下来，也不能见过整个周府里面发生的凶杀，眼看着一个个熟悉的人被突然出现的蒙面人残害，周青竹吓得失了神，都不敢大口喘气。
　　那些蒙面人也不知道找什么，把周府从上到下乱翻一通后就离开。只是周青竹害怕他们去而复返，在假山中躲了一两天，实在饿的受不了，这才出来。这时的周家已经不复存在，只有满地的尸体和地上已经变成褐色的血迹。突然出现的周青竹，倒是把前来探案的衙门人吓了一跳。
　　确定周青竹是个大活人后，就被带回衙门查问，不过却什么也没有问出来，周青竹像是哑巴一样，一言不发。衙门的人都以为是被吓傻了，只好把他放回去，周家的灭门惨案就这么不了了之。
　　其实并不是周青竹被吓傻，而是不知道怎么说，也不敢说，那些蒙面人的来意是什么也不知道，但是把周家灭门就足以说明他们的凶残，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还活着，而且见实他们所做的一切，自己肯定也难逃活路。可怜本该享受富贵的少爷，突然就落魄成了孤身一人的乞丐，而且镇上的人也都笃定，周青竹是天煞孤星，是他克死了自己全家，弄的周青竹如今就像瘟疫一样，走到哪里都不受欢迎，生怕被他连累。
　　周青竹离开了学堂后，嗤笑了一声，想当初自己是周家大少爷，走到哪里都被人捧着讨好，也不用上学堂，都是请先生到家中，而且还不想搭理。现在到好，只能偷偷摸摸到学堂外面偷学。虽然里边先生说了，自己可以进学堂听学，书本也可以赠予自己，不过自己怎么可能做这种占人便宜的事。
　　在湖边折了一根柳树枝，独自一个人晃晃悠悠往家走去。说起家，这应该是周青竹和其他乞丐唯一的区别。因为一府之人突然暴毙，而且周青竹天煞孤星的称号，两年来受尽风吹雨打的破旧周府，还是周青竹的家，并没有人敢来占领。只是现在除了那一座空壳什么都没了，至于钱财，早在第二天就被人搬空。
　　周青竹走到周府前，原本高挂在上面，刻有“周府”两个金色大字的门匾如今也斜靠在一旁，满是裂痕。拿掉大门上早已锈迹斑斑毫无作用的锁，推开门走了进去。院中原因周青竹偶尔的搭理，倒也没太多杂草，而原本那座高价建成的假山，如今只剩了一半，假山下面的水也干了，至于里面原本饲养的几尾锦鲤，现在也不知道进了谁的肚子。
　　走到大堂中，到一堆杂草上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躺了下来，周青竹拍了拍肚子，“要说这福满楼的东西就是好，油水够足的，就是得赶早，要是慢了点就赶不上。”
　　福满楼是镇上一家酒楼名字，酒楼老板是个心善的人，每天把客人剩下的饭菜收拢，把能吃的分出来，等没了客人之后，就在门口分发给乞丐们，逢年过节的，还会发一些大米。而且酒楼的饭菜也有点特色，老板为人随和，所以这么多年来，福满楼一直都是镇上生意最好的酒楼。
　　周家家变之后，周青竹没了去路，以前跟在后面讨好的那些人也都躲着自己，一时间年幼的小家伙不知道该怎么办。还好周青竹适应能力快，饿了几天后就做好了乞丐这个身份，看其他乞丐行乞，也很快学会了。不过刚开始却很难讨到饭菜，所有人看到自己都躲着，有时候一不小心还要挨顿打。
　　不过周青竹也聪明，知道这些人嫌弃自己，怕自己给他们带去麻烦，于是干脆就赖在他们门口，不给吃喝就不走。这招确实管用，老百姓都怕惹事，见这瘟神来了，实在拧不走，只好随便给点，赶紧打发了才是。这样一来，周青竹也算是能温饱了。毕竟只靠福满楼施舍的东西，根本不够吃的，毕竟剩菜剩饭就那么多一点，乞丐却是一大伙，实在不够分。
　　不过虽然有了吃喝，不过周青竹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天天馒头剩菜的，也不够影响，导致这差不多四年过去了，周青竹却还是当初那样子，可以说一点没长大，而且面色有些发黄，看起来很是消瘦。
　　周青竹躺了好一会儿，从“床”上坐起来，起身到后面的桌案下伸手摸了摸，掏出一柱只剩半截的香，这还是前几天人家烧剩下的，虽然还没有烧完，周青竹就把它从人家门口拔了回来。
　　从怀里拿出一对火石，费力点燃一小堆干柴，把香引燃，扑灭了火后，周青竹甩了甩香，站在桌案前，把香插在香炉上，看着面前刻着歪歪扭扭两个名字的木牌，周青竹眼眶红了一下，哽咽一声，道：“爹，娘，你们能听见吗，我现在过得很好的，每天有吃有喝，又不用做事的。爹您不是总要我读书吗，以前不听话，但是我现在懂事了，自己每天都去学堂听学的。娘，以前都是您照顾我，现在我也长大了，都是自己照顾自己。可惜你们不在，不然还能照顾你们。你们在那边放心吧，我能照顾自己的，不用担心我，我什么都很好的。”
　　周青竹看着自己为父母做的灵位，赶紧抹了把快要流出的泪水，生怕被他们看见，然后又笑了一声，“就是有点想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