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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甚是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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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张玉旁边的是不是卢小佳,一目了然的事情。
  探头那位此时的疑惑之处,和方才门内的保镖一样:这人刚才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在车里?
  想是这么想,但这种明显是盘问的话,还是不太适合开口问狮头。
  所以,问出口的问题是:“狮头,你身边那位是?”
  此时,张玉才看向了这个之前在卖小馄饨、这会探头张望的暗哨。
  张玉一指相寻:“你问他?”
  “是。”
  “问他......”张玉冷笑一声,“他的来头可大了……几年前,寻玉赌坊灭鬼影一事,你听说过吧?”
  这件事,虽称不上人尽皆知,但青帮的人,大多是知道的。
  “知道,知道。”
  “我身边的,就是除鬼影的沈少。”
  暗哨装出一副肃然起敬的神色,却还是想要追问。
  毕竟他好奇的,并非此人是谁,而是此人怎么会再次出现。
  张玉倒是没等对方追问,便竹筒倒豆子了:“这位沈少,今次比那回还要长脸,居然被卢小佳戴绿帽子了。刚才找上门来,说法没要到,还把带来的东西忘在卢小佳那边了,现在过来取......”
  张玉的解释,甚是合理。
  相寻此时拿着的包,确实是和胡飞儿一起过来时,带进宅邸的。而方才暗哨们看着那个“相寻”徒步在这条街上时,手上也确实没拿这只包。
  可听着张玉这合理的解释,相寻只觉得头皮发麻。
  相寻自己当众扯“绿帽子”那会,身边观众并不知道他是谁。此时被张玉这么一介绍,用不了多久,整个青帮都会知道:狮头身边的那个沈少,被卢小佳戴了绿帽子。
  所以,相寻开始不停地干咳,再干咳。
  在那暗哨掩饰不住的看笑话眼神中,车窗重新摇了上去,车也开动了起来。
  刚开出那条街,张玉便放声大笑。随即,后排两人就扭打了起来。
  张玉的力气,本来比相寻大一些,可此时他都快笑岔气了,便被相寻占了上风。
  “别闹了......我是为了事后......事后牵连不到你......才这么说的......”张玉少见地用着有些讨饶的口气解释道。
  这解释,并不牵强。
  日后卢小佳已经逃脱的真相曝光之际,暗哨们既然都知道相寻过来是为了“绿帽子”这个合理的理由,那么只要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相寻弄走了卢小佳,还真不好强行把嫌疑往相寻头上套。
  况且,本着黄老板对相寻的那份忌惮,连“沈少是否真被卢小佳戴了绿帽子”这种话,都未必会去问。
  相寻明白道理,却不代表他乐意接受张玉给他做广告。
  就听“嗷”得一声,张玉的脸上,竟被相寻挠了一道血印。
  而后,相寻用着阴阳怪气的声音问道:“玉哥,你的脸,是怎么搞的?”
  这口气,张玉一听,就知道相寻是在学杨璐。
  敢动狮头的男人,是绝对不会选择挠脸的......换句话说,这么一条血印在张玉脸上,很难让人去相信这不是女人抓的。
  想到回家后的百口莫辩,张玉笑不出来了。
  于是,在重新开始的扭打中,张玉开始占据主动。
  又过了半小时,待等在外白渡桥上的胡飞儿见到慢慢走近的相寻时,她几乎吓了一跳。
  天色已暗,路人或许看不清相寻那张已经被抓花的脸,但身为妖仙的胡飞儿,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你在那幢宅子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就算胡飞儿经常在言语上丑化相寻,可这句提问,是真心的。
  “你管不着......”相寻知道说自己的脸是被张玉抓的也没人信,便懒得解释,而是反问道:“倒是你,为何不跟着卢小佳一起走?”
  这话问得胡飞儿一愣,可她也说不出相寻的问话有多莫名,只因先前在卢小佳出门前,提过自己也是要先去北平。
  不过,胡飞儿还是有话能顶相寻:“东西还在你手上,我怎么肯走。”
  约在此处见面,本就是说好要把卢小佳出的酬劳交给胡飞儿的。
  “册,东西又不会少你。”
  “那还不给我?”
  “那你伸手啊!难道还要我左手牵起你的右手,再把我拿在右手的东西交到你手上面?”
  胡飞儿冷哼一声,一把就夺过了相寻还没伸手递出的包。
  相寻嘴角一抽,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说。
  他转过身,似是要走,却又像不甘心一般,回头来了句:“你就没什么想同我讲的?”
  胡飞儿直勾勾地看着相寻片刻,露出了一个难得妩媚的甜笑:“你总不会是在等我说谢谢吧?”
  相寻也直直地望了胡飞儿一会,随即便是满面春风:“我在等你承认,现在开始,我不欠你什么了。”
  “你本来就不欠我什么。”胡飞儿那勾人的笑,收了起来。
  相寻翻了个白眼:“难道这讨债鬼的脸色,是你的生相?”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你的脸,再想到你的处事做派,我的脸色就这样了。”
  “那我们还是少见面的好,免得你习惯成自然......”干笑一声,相寻扭头就要走。
  “站住!”
  “还有什么指教?”
  “拿去!”胡飞儿板着脸,将装着酬金房契的包,又递到了相寻面前。
  相寻看看包,随即抬眼瞪向了胡飞儿,那眼神,分明是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胡飞儿迎着相寻的逼视,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相寻的咬合肌鼓了鼓,随即一把接过包,真的走了。
  可他只走了几步,背后又是一声:“站住!”
  待相寻再回过头,尽管没说话,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
  胡飞儿却问道:“你去哪里?”
  “回家数钱。”相寻似笑非笑地答道。
  “我想请去你吃些甜的咸的,就叫你帮我拿着东西,你很不满意是吧?”甜美的笑,重新浮上了胡飞儿的脸蛋,“再说了,我的钱,用不着你来数。”
  相寻维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手一松,任由皮包掉落在地上,随即便继续迈开了离去的步子。
  他只觉得,再和这个胡飞儿对视下去,快要被这狐狸精勾去魂了。
  相寻不喜欢性格强势的姑娘不假,可美艳如胡飞儿这般的,就算是妖,就算再蛮不讲理些,照样勾人。
  说胡飞儿老是故意给相寻脸色看,相寻又何尝不是一直在给胡飞儿脸色看呢。
  相寻甩出的那些不好看的脸色,或许就是在抑制自己被胡飞儿吸引。
  至于胡飞儿甩脸的真正原因,她自己都搞不清楚。
  不过,相寻此时自我保护式的离去,被胡飞儿揪着耳朵制止了。
  扳了下耳朵上的那只手,没扳动,相寻叹了口气:“不是我不陪你去吃甜的咸的,实在是我现在这副样子......”
  说到这里,相寻指了指自己的脸:“现在我们两个要是坐在灯火通明的餐厅里,一看就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的一对,你不觉得......哎哟......”
  本来,胡飞儿是揪着相寻的耳朵站在原地,相寻只要站住别犟,便不会痛。但当那句“床头打架床尾和”出口,胡飞儿的手,就开始往上提了。
  待得相寻嗷嗷叫了半分钟,胡飞儿才一把松开了相寻的耳朵,气哼哼地站在原地没说话。
  相寻缓过痛劲,嬉皮笑脸道:“要不,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
  胡飞儿眉毛一挑:“你想做什么?”
  “你想请我吃东西时要说的话,在那里对我说了就好。”
  “我只是想应付你一顿饭,好显得不失礼数罢了。”
  “你我之间,还谈什么礼数。把东西拿去,我走了。”
  “走就走吧,东西先替我拿着,我去看看果果,顺路。”
  相寻没有接话,开始往着寻玉赌坊的方向走。
  胡飞儿在身后跟了几步,才走到了和相寻并排的位置。
  秋日的晚风,很是宜人。
  行人纷纷的夜路,亦有着一种别样的静谧。那种将心头杂念隐没在世间喧嚣中的感觉,真是恰到好处。
  可当两位于无言中走到爱多亚路上后,胡飞儿还是开口了:“我说,你的赌坊生意,还是别做了。”
  “那我吃什么?”
  “方才我和卢小佳在车上谈过,他说那宅邸中,还留着几个厨子,你可以带着那些人,开个小酒馆。”
  “很好,可我没兴趣。”
  “我没和你谈兴趣,但你此生的背负,现在应该明了了吧?”
  相寻一怔,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望乡之约》上,以相寻此生功过来决定冥府刑狱是否改制的约定,相寻还是记得的。
  就算纯粹作为凡人的相寻,也知道聚赌这种事,必然是损功德的。
  “我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
  “考虑如何对你开口,分一些今天的酬劳,好作为改建饭馆的本钱。”
  “你口口声声说考虑如何对我开口,却已经开口了......”胡飞儿忍不住笑了出来。
  “所以,你肯么?”
  “如果我说不愿意分你酬劳,却想入伙你的饭馆呢?”
  “想都别想。”
  “为什么?”
  “你想开饭馆,用北平那间大产业去开就行了,何必在我这间小庙做道场。”
  话至此处,相寻站到了面对胡飞儿的位置,一本正经地说道:“反正你我互看对方不顺眼,还是离远些好。”
  相寻听出胡飞儿有留在上海的意思,为免自己旁生想法,他便说出了驱离的话。
  他不但怕自己被勾了魂,也怕给胡飞儿在胡家的处境带来麻烦。
  当初林素艾与成家之间,因为相寻对成家有恨在,所以他根本不在乎林素艾和成家之间的关系。
  可相寻与胡家之间,已无不快,他是不愿意弄得胡飞儿在胡家的处境更加尴尬的。
  听着相寻轰自己走的话,胡飞儿并不是不明用意,她只能冷笑:“既然如此......”
  只是,在“既然如此”之后,她却不知该怎么往下说。
  相寻笑了笑,想要拍拍胡飞儿的肩膀,手还没沾到胡飞儿,就被“啪”得一声打开了。
  “酬劳你拿一半走,我去那间宅邸让那些厨子过来找你......果果那边,你代我道个别,我就不去了。”
  相寻一愣:“让我代你向黄果道别……就是说,你现在是在向我道别?”
  “跟你,没什么好道别的。”
  胡飞儿冷然之语,换来相寻一个迷人的微笑:“说的也是。”
  随即,相寻从皮包中抽了两根大黄鱼,笑呵呵地在胡飞儿眼前晃了晃,便把皮包交还给了胡飞儿。
  胡飞儿转身之际,终究还是说了声:“你,保重。”
  相寻望着胡飞儿的背影,想说句相同的话,却觉得喉头发堵。
  最终,他只是“嗯”了一声,便和胡飞儿背道而走。
  他们这一别,很久。
  当晚的相寻,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人在作出自认为高尚的割舍之后,总会后悔的。
  好在,第二天看到张玉之时,相寻的心情便好了许多。
  前一天,相寻在张玉脸上划了一道,随后自己被张玉摁着抓成了大花脸。
  一夜过后,看到张玉也成了大花脸的相寻,立刻笑开了怀。
  不用问,那是杨璐挠的。
  看着同为大花脸的相寻,张玉也没什么火气,他一把拉起了相寻:“看电影去。”
  “叫我去看电影,你有毛病么?”
  “有什么办法,本来想叫去的人,被你这一挠,气得不出来了。”
  “也好,也好。”
  本因胡飞儿离去而怅然若失的相寻,不会拒绝这种散心消遣。
  电影散场后,茶馆店中,相寻忽然来了句:“要么,寻玉赌坊别开下去了?”
  张玉一皱眉:“为什么?”
  “反正,你也不缺这点小钱。”
  “我是无所谓的,老邹拉到其他场子开盘,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问题是,你以后......”
  “我以后,拜你做师傅,靠你养着。”相寻嘿嘿一笑。
  “册,不收。”知道相寻又在胡扯的张玉,把嘴一撇,“你到底准备做什么?”
  “开饭馆。”
  “怎么想到要开饭馆?”
  “兴趣。”
  张玉冷笑一声:“我是看不出你有做厨子的兴趣。”
  “做厨子,我确实没兴趣,但我有使唤厨子的兴趣。”
  “随你便,要帮忙的,说话。”
  相寻对张玉说这些的时候,并不是完全认真的。
  到数日后,真有几个厨子找上门,自称原是卢小佳身边的管伙食的人时,相寻才算真正作出了决定。
  这一年,寻玉赌坊的招牌,变成了寻玉坊。门头的装修陈设,使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家餐厅,而非做玉石生意的。
  卢小佳身边的厨子,自然不会差,既识得精致美食,经历过军旅生涯的他们,也同样擅长大众食饮。
  即便如此,饭馆的收入,还是比赌坊差一些。可对相寻来说,也是够用了。
  时间,在继续流淌。
  到了1926年时,相寻心中对胡飞儿那种微妙的情愫,已然淡化得差不多了。
  毕竟他俩之间的情愫,只是萌芽而已。
  虽然厨子伙计都把小桃叫作“老板娘”,可老板娘和相寻这个老板之间的关系,并无进展。
  黄果给巴裕调理了一阵窍枢中的气血运转,使得如今的巴裕虽无从前的记忆,且依然有些痴傻,却还是可以当成半个正常人使唤了。
  日子不咸不淡,亦算大家安好。
  直到春夏交临之际,相寻的生活,才重新翻起了波澜。
  这层波澜于相寻而言,分外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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