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循环

　　火舌卷住白翳的半身，他直视着睚眦，神情依旧淡漠，“吾输了，你赢了。”
　　睚眦看着他一点点被火焰吞噬，眼中带着半分嘲弄，半分可叹，“到最终，父君还是抱着你那颗绝无仅有的疑心，含恨而终吧。”
　　白翳不语，应为他的身影已被完全消失在了烈火之中。
　　天地之间，洪荒之内，这个疑心想要将他们兄弟置于死地的父亲终于消失了吗？一时间万籁俱寂，只余睚眦不悲不喜的一声长叹。
　　灼灼中已经看不清楚江王的面容，他缓缓抬起手，似要对远处的睚眦说些什么，但大火并没给他留出足够的时间，很快，他也被炎潮淹没了。
　　“二哥！快离开！”狴犴半边身子皆成了白骨，激动的说话时一边的腮骨在打颤。
　　龙九子中属睚眦的力量最强，若他潜入海底过上数月兴许能避过这次灾难。当然，这只是狴犴的一厢情愿。众妖兽知道这是场不寻常的火焰，但却没有想到迎接他们的不仅仅只有火焰。
　　睚眦听罢未做任何行动，他右手按在胸口，片刻手掌化作龙爪穿破胸膛，从里面掏出了温热的心脏，“吃”，睚眦左手攥住狴犴的肩膀将他拽到身前，把缓慢跳动的心脏递到他嘴旁。
　　“二哥！你这是做什么？”狴犴吃惊的瞪视睚眦。
　　睚眦没有耐心再等，从自己的心上咬下一块肉，直接用硬塞进了狴犴口中，之后将他甩置一边。
　　依此这样喂过其余五兽后，睚眦的心脏只余三分之二。他口中默念起咒语，服下他心的六只兽皆被吸入了他的心中，他把心脏放回原处，一声低吟便化身为黑龙。
　　黑龙带动他庞大的身躯直飞冲天，不过比起这天地却也是十分渺小。似有感应，天中凝聚出了一团最为庞大的火球，对着睚眦飞来的方向冲来，睚眦的身体又庞大了数十倍，在空中盘成一个圆盘状，罩住了方圆几里的上空。
　　龙族们也在用自己“微薄”的力量抵抗着这场灾难，而真正能终结这场灾难的，只有陷在意识争斗中的三皇。
　　“牵念越多，意识便越强。”林开儒这句话，已经预言了三皇中最终的胜者。
　　黑、白、红三色容为一体，最终皆备黑色所吞噬。同一时间，林开儒的身体也化为数道光线，进入了那位最终胜者的体内，使三皇完全地融为了一体。
　　红色的意识好奇道：“做人类有趣吗？”
　　黑色的意识答道：“···无趣。”
　　红色的意识笑道：“你这么说我变更有兴趣了。”
　　白色的意识叮嘱道：“凝精聚神，我们只有一招的机会！”
　　一切恢复原状，唯独只见黎融冷毅的身影。他仰头望向天空那双透过云层凝视着他的双眼，握紧了双拳，同时身体瞬间巨大化为如三座珠穆朗玛峰垒在一起。
　　终于可以与那个至高的存在一对一的平视，黎融看着这个一直被他们尊为父亲的人，缓缓道：“父上。”
　　“······”
　　盘古只是眼睛动也不动地盯着黎融看，如果不是看到他眼中那莫名的神色，黎融恐怕会怀疑他只是一座栩栩如生的石像。
　　“错误，”盘古隔了很久后才一字一顿地说道，“不该存在。”
　　这个一手缔造所谓“错误”的人，竟然便是最终要销毁这一切的人。
　　黎融忽然很想知道，“再创造一次世界，父上便能保证不重蹈覆辙？”
　　盘古面无表情地答道：“那便，再次毁灭。”
　　这一刻，黎融深刻地体会到，原来力量越强大，行为便会越疯狂。与三皇亿万年来的所作所为相比，盘古才是真正的“疯子”。
　　一招的机会！
　　黎融始终记着伯风在意识消散前说的那句话，这一招是集合清、浊、灵三气，也是集合整个世界的力量。
　　世界可以小到一粒微尘，也可以大到整个寰宇。盘古如今便是寰宇的化身，那相反，此时的黎融便如那一粒微尘。
　　“这样有用吗？”徐离明夷站在火海中，看着风观湛从半小时前开始便一直在做的、不明意味的事。
　　风观湛埋头于手中之事，只分出了一点精神回答他道：“我只是想将我心中所想传达给他。”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何事，万物只在顷刻间便失去了生机。放眼望去，唯一还有一丝生气的只有化仙的徐离明夷，和得到风氏传承的风观湛。不过他们心中清楚，这场突变的灾劫，他们也终将难逃一死。
　　“寰宇包罗万物，万物蕴涵寰宇。”风观湛口中轻念这句话，那日他在场中所听到的，他始终没有忘记。
　　这句话也传到了黎融耳中，他在同一时间轻声念道：“寰宇···万物···孤又怎么会忘记。”
　　盘古对黎融的自言自语无动于衷，只是像在看一件死物一样看着他。
　　黎融似笑非笑地说：“其实，你便是这错误的本体，怎么从未想过将自己毁灭？”，他口中对盘古的称谓，已经从“父上”变为了“你”。
　　盘古闭上了眼，与此同时，整个宇宙洪荒之力同时向黎融袭来。
　　黎融波澜不惊，以这微尘之力与之相抗。
　　卵石相对，收缩与膨胀，这是力量的较量。虚幻与现实，真与假，有与无，这是空间的对抗。过往、现在、未来，破碎的片段一一呈现在眼前，这是时间的较量。比起这些，孤又怎么会输！
　　百日时光眨眼即逝，天地间惟留一片荒寂。
　　黑暗的身影独自走在这片已无生机的大地上，眉间既有沉重也有释然。
　　时间静止在了这一刻，想要恢复这个“无药可救”的世界，只有一个办法。将亿万年后毁灭的现在，与亿万年前创世的开始连接在一起，形成一个“舌头吞蛇尾的循环”。毁灭即使开始，结束亦是新生，终不过是再一次的循环。只不过再一次的循环中，再也不会有他的存在了。
　　与这个世界分别在即，黎融纯黑的眼眸中终于倒映出一抹白色。他伸出一只手掌，托起九芒小小的身体。
　　“再见。”黎融扯了扯嘴角，平生第一次露出一个真正的笑容。
　　随着他一声再见，九芒的身体同这个世界一同化为一道光尘，被时间之力拉倒遥远的尽头。
　　永别。
　　力量、时间和空间，有了这些便有了创造一个世界的能力。
　　在混沌中是没有时间的，黎融在这片混沌中不知度过了多久。终于等到一日，混沌有了一丝松动。依靠这一丝松动，黎融将混沌分为两体。手撑为上即是天，脚踩为下即是地。他做着与盘古当年相同的事，再次为这个世界赋予孕育一切的空间，与剥夺一切的时间。
　　或许这个世界已经循环了无数次，每一次都会产生向他这样的新一任“盘古”。或许亿万年之后，他有机会得以再次苏醒，再次将这个世界带向毁灭。或许什么也没有，仅仅如林开儒说的那般，永远的消失，作为滋补这个世界的“养料”。或许时间的格局不会改变，这个世界会在六百年后再次迎来三皇，迎来远古之族，迎来南荣济、玉无缘、风观湛、风竹炎、徐离明夷、夏乐辰、班越卿、南理、南群墨···九芒，这些他所熟悉的人。或许在未来还会有一个南绍行，以另一种身份，出现在另一个时间，另一个地点。
　　这一切终将进入新一轮的循环，但那只是后话。
　　现在，是沉睡的时间。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