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武当

　　问何物，能令公喜？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作为道家圣地的武当山，历经王朝变迁，沧海桑田。世事不再，可世人修缘问道的心意从不曾改变。是以斗转星移，山还是那座山，不会远去。
　　小雨淅淅，成双成群的香客络绎不绝，求签问卦，也是图个心安。也有年轻的单身男女，或是满面愁容，或是光彩照人，求姻缘，望上上签。情字何解？道理都说不通，可藏在心底的那份期待，足以劝慰世人。
　　武当掌教的心情此刻就像这淅淅沥沥的小雨一样，思绪不尽，心愁啊。这天下好不容易太平了十六年，上次大战差点烧断了武当千年的烟火，任他张天莱是武当第一人，是全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可若是传承在他这断了，百年之后有何脸面去见对他期于厚望的师傅？
　　左家家主左秋毫从十年前，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上武当山朝拜，都会带上大量的香火钱，这对于山上只会修炼的道士而言可是天大的善事，前一段时间左秋毫把自己的小儿子弄到山上，说是让他近近烟火，张天莱当时也没想太多，就是指着这十年的香火情，这事也不能拒绝不是。，
　　大周上京城发生的事也传到了山上，张天莱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可是终究是饮鸩止渴，总有天回传到那少年的耳中，尤其时这个时间段少年又刚好接收了武当的传承，这可如何是好？
　　天下乱世将起，这武当当兴不当兴？千年的风雨飘摇，武当巍然不动，正是见证了无数的兴盛与衰败，武当才方知这表面的浮华最是罩不住，顷刻间灰飞烟灭啊！
　　张天莱捋了捋雪白的胡须，到了这个份上，诸事都由不得他，武当作为道教圣地，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那他唯有做天下人最想要他做的事，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这可是个技术活啊。
　　青山雾起，云烟袅袅，烟雾笼罩下的武当好似人间仙境，仙境一词却也实至名归。不知多少人在此逆天改命，有人蹉跎一世，也有人一步登天。周太阳望了望前方的武当山，又没由得想起了前一夜的无功而返，正如他之前无数次的尝试。
　　每当他将天地源气吸收进体内，那些前一刻还温顺听话的能量便在他脆弱的经脉中横冲直撞，下一秒便由丹田始，他的整个身躯烈火灼烧一般。刚开始周太阳并不是很服气，但现在，他却毫无脾气。
　　但愿这千年的武当，能够了却他的夙愿。身为大周唯一的太子，经脉不显，无法修炼，走不上大道，日后也会是心中的刺，不能安宁。
　　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
　　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
　　试问天下诸公，谁不曾想走上大道，探一探这通天之路？
　　一步一个阶梯，周太阳走的很用心，他并不急，周烬让他上山，他便来了。只有踏着这殷实的青石板，周太阳的心中才会有一丝平静。他实在是无法想通，那夜上京城发生的故事究竟是为何，那个血月之夜他在玲珑阁一夜未曾出门，知道早晨才嗅到了上京城空气中残留的血腥气。
　　在此之前，给他一万个理由，他也不会想到左修缘会做这种事情。那个温文尔雅，自己从儿时便一直崇拜的长兄。周太阳幼时便不能归拢火源气，对于大周皇族来说，无疑是一个笑话，那时正是左修缘光芒耀眼的时候，是他一直带领小小的周太阳，给予鼓励与肯定，周太阳无论如何，也不敢将那个身影与杀戮全族的血色影子化为等号。
　　还有他最好的兄弟。
　　那年还年幼的周太阳，笨拙地在阳光下奔跑，旁人同龄的稚童已经熟练粗浅的换气之法，他在后面苦苦跟随，周太阳看似仅仅落后一步，实则是可能永远跨越不了的天堑。天地源气，火源之气最为浑厚纯合，有雷的霸道刚猛，有水的承泽万物，星星之火，生生不息。身体好似一个漏斗的周太阳可体会不到源自天地福泽的奇妙之处，是以不同于旁人一步一跃的酣畅淋漓，周太阳只感觉喉咙好似火烧一般，胳膊沉重的抬不起来，到后面只凭着一股意志力在坚持，遮挡住视线的，已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
　　“看，就是他！”
　　“是他吧，我们大周的太子。”
　　“怎么回事啊。”
　　“听说是先天有疾，不能修炼。”
　　“哈哈，陛下天下无双，怎么有这么一个儿子！”
　　四下的言语，稀稀落落地传入周太阳的耳中，要说平时，可不敢有人这么说大周的太子，可现在是什么时候，是在什么地方，皇宫西边练武场，对皇室忠心耿耿恨不得提头明志的官员大佬这时候也不会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至于太子的殿下的贴身护卫，那不是被他自个儿给赶到一边去了？
　　更何况，都是如他这么一般大的孩子，童言无忌。
　　其实，周太阳此刻气喘吁吁，却不曾流下汗水，或许在奔跑途中就已经就已经流尽了。他躺在地上，那些声音落在耳中消失不见，累如耕地牛的周太阳，显然没有听到这阵阵闲言碎语。
　　一旁，趁着哥哥得空好不容易将其拉来陪自己练武的少年擦了擦汗水，咧嘴笑了笑，抬头满脸希翼地望着后方的哥哥，或许是希望得到哥哥的赞美？然后那人轻轻地点了点头，少年便赌气一般撇过头不去看那个讨人厌的哥哥，更加卖力地修炼起来，而后听到一阵哈哈大笑，急忙转过头去，只见哥哥对着他摇摇竖起大拇指，少年瞬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的看不见眼睛。
　　哥俩儿离开的时候，经过周太阳的身边，哥哥一皱眉摸了摸弟弟的脑袋，“今天不行，不代表明天不行；明天不行，不代表以后不行；以后不行，不代表永远不行。”
　　“天道有情。”。
　　说罢，哥哥径直向前走去，周太阳没有注意到，原本嘲笑他的四周众人，看向走远的青年，眼神中满是敬畏与谦虚。
　　弟弟没有立即跟着哥哥，转身拉起还躺在地上的周太阳，拍了拍他身上的土，给了周太阳一个灿烂的笑脸，看不见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