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悔

　　深秋，正是收获的季节，然昆仑松氏二公子松溪魔疯，手屠中督城上千余人，被五大家族合力带回玄武山刑场，以肉身与灵魂献祭，告慰死去亡魂，永世不得超生。
　　献祭之时，由他哥哥昆仑松氏家主松峙亲自送他到巨大的熔炉前。
　　松峙道：“可悔?”
　　松溪冷笑，道：“哥哥，你真会说笑，悔了，其他四大家族就会放过我吗？”
　　松峙：“……”
　　松溪笑，道：“……不悔。生而为他，死而为他，此生无憾。”
　　松峙：“惊若，如果……如果有下一世，好好活着，别做傻事。”
　　松溪：“……好。”
　　松峙将他打晕，闭着眼推他进了熔炉，炉中之火三丈之高，甚是壮观。
　　“听说昆仑松氏二公子跳进熔炉灰飞烟灭了，松家家主松峙也舍得，他弟弟怎么说也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天才，虽说平时放荡不羁了些，但也确实可惜。”
　　“也是啊，那可是他亲弟弟。”
　　“这也不奇怪，毕竟他手上沾着数千人命，成了修真界人人喊打的敌人，松家家主这么做也是给修真界一个交代。”
　　“数千条人命，也恁狠心，他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啊？”
　　“谁知道呢，听说他跳进熔炉那日寒河苏氏小公子火速从寒河赶去，却没能见他最后一面。”
　　“松氏二公子与苏氏小公子自小一起长大吧？如今兄弟投炉，定是伤心透了。”
　　“呸!伤心个屁，苏氏小公子长得极其俊美，却偏生是个死人脸，也没见他有什么悲伤的表情。”
　　“要我说啊，松溪生前干尽坏事，苏迟墨指不定有多讨厌他呢。死了活该。”
　　“那也不一定，两人都才十五岁，都是天才，人家伤心咱们也不知道啊。”
　　“短短几日连杀千人，把厉鬼都比过去了，这种人丧尽天良注定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
　　十年，他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整整过了十年。
　　在一个漆黑的山洞里，滴答滴答的水声和嗡嗡的耳鸣声。他躺在一个冰棺里，四周都布满了咒文。
　　想起松峙所说的“如果有下一世，好好活着，别做傻事。”这句话，他突然笑了，他的哥哥，真的给他创了一个来世。
　　他的灵魂，估计是在打晕他的时候收集的……
　　这个咒术，是松家的秘法，因为需要耗费巨大的灵力和精力，甚至很可能失败，所以这么多年来，还从没人试过，没想到居然在他身上成功了。
　　洞外阳光明媚，丝丝微风吹得真舒服，山下就是沧江，也不知道松峙为什么把他放在这里。
　　他往池水看了看，果然看到的不是自己的脸。也是，前世的脸若还在，他肯定又要死一次……
　　这张脸，偏于女子的阴柔，生的很俊美，甚至比过了前世的他。他心道：“哥哥知道我以前活的痛苦，不是应该放我轮回的吗？”
　　哥哥给了他新的身份，往他的乾坤袖放了不少银两，甚至连他的紫玉萧雷闪也在，就是不知道他的剑忘川去了哪里。
　　他现在特别想做的事，就是去当面问问苏迟墨，为什么不来见他最后一面?为什么不来送他最后一程?可现在，他要以什么身份去质问他呢？
　　想到现在如此尴尬的身份，松溪只好放弃这种想法，更何况，苏迟墨也一定非常不想见到他。
　　松溪摇摇头，一步步往山下走去。
　　山洞后一个紫袍玉冠的人看着他下山的方向，放飞手中的信鸽，扬起了嘴角。
　　这个人，正是松溪的哥哥松峙。
　　不管过了多少年，沧江的街上还是一样热闹，小贩的叫卖声十分响亮，到处飘着浓郁的香气。
　　他进了一家卖布匹的店子，询问老板有没有一条两指多宽的丝绸白布。
　　老板娘道：“公子要这个作甚？”
　　他笑道：“啊，这个嘛，我有个朋友，昨日摔伤了眼睛很怕见人，便要我来给他买这个。”
　　老板娘道：“有的有的，公子稍等。”
　　因他背着光，老板娘才没看清他的瞳色。那是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属于昆仑松氏族人的标志。
　　买了白布，他找一个幽静无人的小巷捆上，才在客栈开了房间在一楼用膳。
　　“小二，一壶酒加几碟小菜。”松溪选了最角落的那桌，招呼小二过来。
　　“好嘞，客官先喝些茶，酒和菜稍后就来。”小二满脸笑容的应了，跑往厨房。
　　店里很嘈杂，每张有人的桌子都在讨论着不同的事情。而靠近松溪的这桌，则说着他的事。
　　“这都十年过去了，看来那魔头松溪真的死透了。”
　　松溪刚喝进去一口茶，险些喷出来。心道：“小爷就在你们面前，居然敢当着小爷的面说小爷坏话。”
　　“都跳进熔炉了，哪能还活着?说不定炼了啥武器呢。”
　　“古书上有记载，说是拿人的血肉炼出的剑堪比上品灵剑呢……”
　　“修真界哪能容忍如此残忍之事?那松溪跳熔炉是罪有应得，谁会没事拿活人炼剑，说到底都是一条人命。”
　　“哎！我听说寒河苏氏小公子苏迟墨与沧江华氏二小姐定亲了，那二小姐可是沧江数一数二的美人儿啊。”
　　“说这话，沧江最不少的就是美人儿了。”
　　“哈哈哈……那是，那是……”
　　松溪脸色有些难看，心里想来也难受。他刚想站起来离开，小二便将菜送了来。
　　“客官，您请慢用。”
　　松溪倒一碗酒往嘴里灌去，总算冷静了些。他自嘲的笑笑，心道：“哥哥究竟在想什么?姓苏的都有未婚妻了，不是让我难过嘛……”
　　前桌的还在讨论，说苏迟墨和华氏二小姐华薏是怎么怎么认识的，苏迟墨又怎的怎的在华薏面前撕开了死人脸……
　　松溪伤心的喝了好几碗酒，突然听见“嘭”的一声，一个白袍白玉冠极其俊美的男子将剑狠狠摔在那几个正讨论的热火朝天的人的前面的空桌子上，黑着一张脸坐下。
　　那桌人被吓了一大跳，都不耐烦的看着那名白衣美男。
　　“他妈的有病吧？没事摔什么剑?”
　　“妈的是出门忘了吃药了吧？火气这么大?”
　　“坏老子心情。”
　　“来来来不管他，咱们继续喝。”
　　他们骂他们的，白衣美男至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们。
　　小二来招待他，他只说了八个字：“素菜两碟，米饭一碗。”
　　松溪见他往这边看，连忙低头吃菜，神色颇为紧张。他心道：“他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那名白衣美男，正是前面那桌刚刚谈论的对象，苏迟墨。
　　松溪不去找他，是因为前世自己对他万般骚扰以至于他极度厌恶自己，为避免尴尬，他只好绕道而行，谁知会在沧江遇见他。
　　片刻，苏迟墨那桌上了菜，松溪偷偷望了一眼，见他正优雅的用餐，这才松了口气。
　　沧江是一条大江，松溪现在待的地方是沧江中部的一个大湖边，这地儿叫做蓬湖。
　　蓬湖外围长满了莲花，有不少鸭子在湖上游来游去觅食，赶鸭的人将鸭子赶到湖中央，便回家去做别的事去了。
　　“天气晴啊……风和日丽呀……”松溪遛出客栈，抱着脑袋一面哼着歌一面在街上闲逛。
　　走了不久，前面有个卖武器的铺子，他想都没想便走了进去。新的身份当然要新的武器，不然被熟人碰到那就惨了，不过他现在暂时没钱铸剑，但买一把还是可以的。
　　“老板，这把剑多少？”他进店便看到一把纹路精美的剑，便取下来看了看再问老板。
　　老板笑着过来，道：“哎哟，公子真是好眼光，这是店里最好的剑，本名寒水，看公子的气质，最是与这把剑相配了。”
　　其实松溪也看出来了，也挺喜欢的，便道：“嗯，不错。”
　　与老板谈妥价钱，他便拿着剑出去了。
　　他将整个蓬湖都走了个遍，回到客栈前时已经到了下午。日头落了，马上就要迎来黑夜。
　　他没有回客栈，而是坐在湖边的台阶上，听人们闲谈。
　　“昨夜下了一场好大的雷雨，好在衣服什物都收进来了。”
　　“那不是，那雷打的可响嘞，我家娃儿哭了一夜……”
　　“今日倒是好天气，可我听说碧林山上死了好几个人，死状可惨嘞。”
　　“那是谁发现的?可要离碧林山远点儿。”
　　“是个上山砍柴的农夫，被吓坏了在家昏迷不醒呢。”
　　“阴气可重咯，最近怪事儿多，少出门儿，我先回去嘞。”
　　“好嘞。”
　　……
　　无论怎样，松溪听到这儿都想到碧林山去瞧瞧，他已经十年没有夜猎了，顺便借这个机会晚上离开，免得正面碰上苏迟墨。
　　“唉！”他叹了口气，靠着台阶躺下，望着天边的红云，腹诽道：“苏迟墨来沧江做什么呢？一定是来找华薏的吧？或许哥哥助我重生并非要我去找他，而是想我忘了他，去过新的生活……这样也好，各自好好过，总比一直痛下去的好。”
　　一个紫色的身影在他旁边坐下，侧眼看着他，道：“小哥哥，你眼睛看不见吗？”
　　松溪这才回过神来，往声源扭头，从缝隙中见一个紫色衣服模样颇为清秀的女孩正对他笑。
　　他道：“呃……是啊，前几日夜猎受了伤。”
　　女孩道：“小哥哥，你也夜猎啊？真厉害，我哥哥说我年纪小不让我去，我听说蓬湖这边时常有邪祟走动，就自己偷偷来了。我叫叶唯，南疆人，你呢小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