蚁祸

　　庞娴半倚在床头，她看着身前的爱人，温柔的笑着。“亲爱的，你今天又要出去吗？”她的话语中却带着淡淡的忧虑。
　　陶蠡整理衣物的双手顿了顿，回身轻轻抱了抱女子，柔声说道：“亲爱的，这个话题我们已经讨论过许多次。我只是个卑贱的奴隶，而你是贵族。我必须要做点什么，来改变我的身份。”
　　“我们可以私奔，你不要这样勉强自己。”庞娴轻蹙秀眉，无比心疼地说道。她的神情无比认真，绝不是在随意说笑。
　　“你关心我，不愿看到我劳累。可我也不忍心看你受苦。更何况，现在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我们的……孩子……”庞娴轻轻抚摸平坦的腹部，俏脸上挂起幸福的微笑。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很快就要成功了。”陶蠡轻吻女子的额头，又认真替她理了理略显凌乱的长发，认真的样子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把药茶喝了，然后美美的睡一觉。等你睁开眼睛，我就回来了。”
　　“嗯！”庞娴乖巧地端起床头的小碗，小巧可爱的鼻子动了动，闻到无比苦涩的药味。她皱了皱眉，又可怜地看了看陶蠡。挣扎片刻，她还是在爱人的注视下仰头将药茶一饮而尽。
　　陶蠡眼角微微抽动，目光复杂的转身。他没有再多说什么，推门走出了房间。
　　“阿二，你怎么来了？”他一眼便发现了庭院角落的黑影，快步走上前去，压低了声音问道。
　　“大哥，一切都布置妥当，我有些担心你的安全，觉得还是应该亲自来接你。”阿二回答道，“这可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你应该照我的计划行事，这个地方太敏感，决不能有任何意外发生。”陶蠡轻声呵斥道。
　　“你就放心好了，那些个护卫，空有一身本领，连人都没杀过几个，翻不出什么什么水花。”阿二并没有将呵斥放在心上，乐呵呵地笑了笑，有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大哥，是你太紧张了。”
　　“算了，真正有威胁的那几个我早已经安排妥当，你随我来吧。”陶蠡整了整衣领，大踏步地往外走去。
　　“大哥！”守卫在小院外的两名壮汉急忙躬身行礼。
　　“这些年让你们假扮护卫，真是委屈了你们。”陶蠡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这是最后一夜，不要让任何人出入这里。”
　　“大哥，您放心好了。”壮汉自信的拍拍胸口。
　　两人漫步在熟悉的鹅卵石小径上，银色的月光下，陶蠡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惬意。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贪婪的享受着暴风雨前夕的宁静。
　　“阿二，我来到庞家已经九年了吧。”陶蠡终于还是打破了沉默。
　　“是啊，九年了。”
　　陶蠡还清楚记得，他的前任主人，吴家因罪被抄家，他与其他奴隶一起被放到市场售卖。他已经习惯了责骂与鞭笞，但是当一个个路人如同对待牲畜一般，点评他们的五官，拍打他们的身体。陶蠡麻木的心灵终于再一次升腾起怒火。于是他决定，要改变这一切。
　　这九年时间，他从未松懈。
　　今夜的庞家格外安静，两人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庞家大院的核心地带。这里有一栋完全由冷火石打造的四层建筑，据说造价十分昂贵，也是庞家引以为豪的骄傲。据陶蠡所知，冷火石是一种十分昂贵的石材，具有吸收与保存热量的特性，不仅能够让内部空间冬暖夏凉，还能让屋内长久保持干燥。这栋建筑里保存有许多珍贵资料，以及普通人终生都无缘接触的修炼手札。
　　大书库本应是庞家戒备最为森严的地方，今夜却显得十分嘈杂。宽大的一楼大厅中已经聚集了许多人，那些衣着简陋破旧的壮汉手持刀剑，身上沾满嫣红鲜血。而身着华贵衣物的男女，却抱头跪地，惊恐而又狼狈。
　　“这……不是我们尊贵的子爵大人吗？”陶蠡轻呼一声，回头责备道，“阿二，怎可如此无礼？”
　　“大哥，是我欠考虑了。”阿二嘿嘿一笑，从旁边拉过一把雕镂着精致花纹的黑雷木座椅，“啧啧……大哥你看，贵族不愧是是贵族，这一把椅子大概就能买下几百个我。子爵大人，请坐吧。”
　　“你是……”庞斌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他大概是见过这个人，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他还算镇定，颤巍巍的坐在椅子上，慢慢地理清了混乱无比的思绪，“如此兴师动众，不知我庞家哪里得罪了你？”
　　“怎么，脱掉那身奴隶衣装，就不认识了？当然了，您可是高高在上的子爵大人，又怎么会记得我们这些下人呢？”陶蠡弯起嘴角，淡笑着俯视着眼前的老者。这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如今生死任由他掌控。“提醒您一句，我曾是吴家的奴隶，在那群蠢货被抄家后，我又被庞家买下。算起来，我来到这里已经九年了。当然了，在场还有不少人都曾是庞家的奴隶，子爵大人都不记得了吗？”
　　“你们……怎么可能……”庞斌身子一软，瘫坐在椅子上。
　　“很不可思议？你大概不知道，你手下的奴隶中，究竟隐藏着怎样的人物。不过他并不喜欢提起往事，我也不愿多说。倒是还有一件事，你大概会有兴趣听一听。你的女儿，我亲爱的庞娴，给我们提供了不少帮助。毕竟，我们只是低贱的奴隶，又哪有机会接触那些珍贵的修炼手札？又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呢？哦……你大概还不知道，你的女儿已经怀孕了，是我的孩子。”
　　“你……混账东西……”庞斌恼羞成怒，却被身后的阿二死死按住。他徒劳无功地挣扎半晌，最终只能气喘吁吁地停下，用那双满是怒火的双眼死死等着眼前的男人。
　　“和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贵族不同，那些被束之高阁的手札被我们视若珍宝。我们发了疯一样的让自己变强，就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拥抱仇恨，拥抱自由。你想不到吧！我们这些低贱的奴隶之中，还有你们求之不得的天才。”
　　“现在，我们已经足够强大，强大的足矣让我悄悄带着庞娴离开。但我不甘心啊，子爵大人。我自幼遭人陷害，被一群海盗卖到吴家做奴隶。吴家被抄家之后，我又来到庞家。我们就像一堆不值钱的货物，一群待宰的畜牲，被随意交易。所以，我总要做些什么，来偿还你们的恩情。”陶蠡额头的青筋因愤怒而噗噗跳动，白净帅气的脸上挂起令人心惊胆战的狞笑。他上前两步，凑到老者面前。“所以，尊敬的子爵大人，请你和你的家人一起上路吧。”
　　“你……你怎么敢？我可是王国册封的贵族，杀了我，教廷不会放过你的。”庞斌颤抖着说着些毫无威慑力的狠话，“你离开这里，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这……的确是个问题。”陶蠡直起身，捏着下巴思索着。他皱着眉头，似乎在衡量着得失。“那么，你的女儿呢？”他突然开口问道。
　　“只要你愿意，也可以带走她。”庞斌没有丝毫犹豫。那已经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一个败坏家风的女人，即使不跟着离开，他也没有留下的打算。
　　“啧啧……子爵大人可真是……无情。”陶蠡双手轻轻摩挲，厚重的老茧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他过往的一切。他探出右手，掐住了老人的脖子，“你和那群老家伙一样无耻，但至少有一件事，他们帮了大忙。大概是胆子太小，他们不敢杀我，将我改名换姓卖作奴隶，对外只说我在灾祸中失踪。子爵大人不必为我操心，我很快就会回家，那些原本属于我的，无论是姓名、金钱还是头衔，我都会一一取回。至于奴隶张武，没有人会知道，今夜后他究竟逃去了何处。”。
　　他右手缓缓加力，多年的奴隶生活让他身体显得十分瘦弱。他没有任何天赋，永远成不了叱诧风云的强者，但常年的苦劳却也让他拥有不错的力量。至少，这力量足够掐死一个老人。
　　“将有价值价值的东西全部带走，然后烧了这里，我们时间不多了。”陶蠡接过阿二递来的白绸，擦去手上唾液与血水的混合物，面色冰冷的推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