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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里的展览馆内正在举办一年一度的全国书画摄影作品展，参展的都是经国家级权威协会公开征集评审出来的优秀作品，因此吸引了大量市民前来观赏。
左暮也是其中之一，他收到了承办单位海上文化有限公司送来的邀请函。六年前他还是位不知名的小律师，然而他却意外地收到该公司总经理司徒文忠的委托，帮后者从一桩强奸案中成功洗清嫌疑，于是作为感谢的一部分，司徒文忠每年都会送他各式展览的邀请函。而左暮也因此案一炮打响了自己的名声。
五月的空气里饱含盎然春意，令人身心愉悦。展览馆位于市政府以南一公里，地处繁华的市中心，附近车来车往，但热闹的背后隐藏着行车时的无限喧嚣和堵车时的各种焦虑。
“左律师您到了吗？司徒总在展馆三楼办公室等您哦。”对方声音甜腻，应该是司徒文忠的秘书。
刚好九点！左暮被堵在密密麻麻的车流中，有些焦躁地看了眼手表。
“不好意思，请转告司徒总，展馆周围很堵，我还需要一会儿，稍后会直接去他办公室。”
“好的，再见哦。”对话挂断电话。
十分钟以后，车子像一头泄气的野牛，终于缓缓驶入停车场。此时电话又响起，甜腻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左律师，司徒总办公室内不巧正有客人来拜访，他想请您先去一楼观赏展览，实在是不好意思哦。”
“好的，应该是我不好意思。再见。”
此时展览大厅里人头攒动，观众三两成群地对着展台上的作品窃窃私语。而门外还有更多的人在等待着过完安检进入。
左暮对书画摄影没有太多研究，但眼前一幅幅巧夺天工的艺术作品还是令他这样的外行叹为观止。
由于空间所限，最后两块主题展台被分别放置在了大厅两侧靠角落的位置，因此不是很显眼，围拢在前方的观众并不多。
一个小时后，司徒文忠的女秘书再次打来电话，声音依旧甜腻，只是语气显得有些慌乱。
“左律师，客人刚走，司徒总说十五分钟后来办公室。噢不，他说十五分钟后请您来办公室。”
“好的，谢谢。”左暮觉得奇怪，司徒文忠对下属要求很高，贴身秘书出现这样的口误是不应该的。
此时展厅内上午的人流量达到了峰值，人山人海中左暮已有点心不在焉，在一副很大的小篆书法作品前停留十分钟后，他看了看手表，转而向人流较少的最右侧展台走去。展台上沿狭窄的电子屏幕里亮着“《清明雨上》专题展”。
左暮过去时恰好有六个学生模样的人正离开，顷刻间展台前只有寥寥数人，居中站着一位体态优雅、身材纤细的女孩，穿着一身飘逸的白长裙，认真地注视着眼前的照片。
左暮有点不好意思地站到女孩身边，本能令他无法自控地向女孩扫了一眼。女孩的侧面非常漂亮，白皙嫩滑的皮肤上生长着立体的五官，身材纤细却拥有前凸后翘的迷人韵味，尤其令他难忘的是微微翘起的湿润的红唇，饱含着一种极富魅力的柔美。
站在这位美丽女孩身旁，左暮瞬间感到一丝莫名的紧张，甚至于眼神无法继续专注于欣赏眼前的作品，似乎只是在做漫无目的地随意浏览。
由于这个展台的主题是清明，因此展出的作品都是摄影师对于清明景象的镜头捕捉。不久，女孩挪动步伐，转身背对左暮离开了展台，而她的眼神则自始至终都没有在旁边的左暮身上停留，哪怕是片刻--这令左暮感到有些失落。
窈窕的倩影渐行渐远，左暮吁了一口气回过头来，突然他注意到了展板右下角的一件作品。照片里描绘了这样的场景：淅淅沥沥的雨中，一户农村家庭走在山间小路上，每个人的脸上显露出了忧郁急切的表情，从手中提着的蜡烛糕点等物品来看，想必他们正要去给某位死去的亲人上坟。
照片生动地捕捉到了几人上坟时的表情，有一种很强的渲染力。但左暮的注意力却并不在此处，他突然凑到照片跟前，鼻子几乎贴到照片，他观察到照片里从人的画面开始再往纵深推进，远处隐约有一座四周被杂草环绕的坟墓，但不确定就是坟墓，边上是一片低矮的茶树，其间耸立着一颗特别高大的树。
瞬间在左暮心头涌起一幅画面--那是母亲的坟墓！
她的坟墓也是如此，无人探望使得四周被杂草占领，两边密布的茶树中一颗参天大树成为了寻找到坟墓的特有记号。
作品底部写着作者的姓名：王保。
突然一个惊喜的念头在左暮脑中闪现：或许在王保的相机里，记录着关于母亲坟墓的线索，还有关于那半条红色丝巾的秘密。
但他没有继续逗留，已经到了和司徒文忠见面的时间，于是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进不远处的电梯。
展览馆三楼有个面积不大的房间，被隔成了一大一小两间，靠外的是秘书办公间，往里便是司徒文忠在展览会期间的临时办公室。
“啊，您来啦，快请进吧！”慌乱的感觉已从女秘书的声音里离开，她热情地招呼着。
“谢谢！”
女秘书动作娴熟地倚向里间办公室的大门，但无论叩响几次都不见里面有动静。
左暮注意到她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似乎多出几分忧虑。
“你确定你们老总还在房间里？”左暮忍不住发问。
“嗯……”她不是肯定，而是低着头泛红了脸表示犹豫。
“可以给司徒总打个电话请示下？”
“好吧。好奇怪。”她一边嘟囔着一边拨通了电话。
里面的房间终于传来了声音，但任凭铃声响多久都无人接听。
此时左暮眉头紧蹙，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他迅速拉起把手，门并没有上锁，就在门开的那一刹那，传来女秘书尖锐刺耳的嘶叫声：“啊！”
眼前，司徒文忠身体已经卷曲，蜷缩着卧倒在血泊之中，整个背部也染上了浓稠的血液，双手呈爪状僵硬地捂住胸口，瞳孔已经扩散得很大，配合着怒目圆睁、龇牙咧嘴的表情，展现了他死时的惊惧。
一刹那左暮也怔住了，在保持冷静后他让女秘书通知警察，自己向前小心地挪动几步，以防止破坏现场可能残留的线索，他纵身观察时猛然发现尸体背部有一条被刀割裂出的很深的伤口，旁边的皮肉已经绽开，呈长长的“一”状水平分布，看得出对方极为凶残，刀头刺破衣服后直插体内。
警方到来后立即驱散了展览厅的所有观众。现场被保护了起来，经过法医鉴定，死因是心脏病突发致死。
而左暮和女秘书被要求留在隔壁房间。不久，两名警察快步进入。
“左暮律师，没想到是你。是你们先发现的？”稍显高大的警察吃惊地问。
“哦好久不见。是的，我应邀请来观看展览，同时司徒文忠总经理与我约定上午见个面。”
警察并未接着询问左暮与死者的关系，六年前司徒文忠涉嫌的强奸案是正是由他负责的：当时一个尚未出名的年轻小律师左暮刚刚出道，就已经收到了已是商界名流的司徒文忠的委托，最后居然成功地找出证据，帮助深陷不利地位的司徒文忠洗清嫌疑。
简单地对左暮进行询问后，警察转向那名颤栗不止的女孩。
“那么女士你的身份是？”
“我，我是司徒总的秘书。”声音有些颤抖，已经没有了一丝甜腻。
“你能跟我们讲讲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女孩长吁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一些，接着低着头说：“我根本不明白怎么会这样，早上的时候总经理还是好好的。
“我记得上午9点以前，他在办公室里等左律师，但当时左律师告诉我因为堵车要晚到，我跟总经理汇报过，在9点10分的时候，有一个客人过来拜访，于是总经理先招待了他，并且告诉我通知左律师先去观看一楼的作品，然后，然后好像，好像……”
她突然断断续续，就像喉咙里卡了一根刺。
两名警察、左暮同时惊奇地望着她。
“冷静些，不管是什么都请告诉我们。”
“嗯。然后我有些记不清楚，我不确定客人中途是否离开过。我印象最深的是，最后那个客人离开了，这时候总经理要我通知左律师在15分钟后来办公室。可是我在外面怎么敲门都没人应答，当左律师和我一起开门进去的时候，就发现了总经理他……”
“什么是‘不确定中途是否离开过’，当时你难道不在办公室吗？”
“对不起，我真的回忆不起来。只是记得他进去，然后出来。”
“你不要紧张，不要害怕。能不能再清楚点告诉我，那个客人是谁以及他离开办公室内间的时间，另外他有没有携带随身物品？”
这个问题也正是左暮关心的，但此时他是第一目击者，不能随便讲话。
“说实话我并不认识，他也没有事先进行预约，可能是临时进来的，或者自己直接跟总经理约过了。印象中他的怀里揣着一个包，但我有些记不清了。时间？请让我想想……对了，我有聊天记录。”说完她打开手机交了过去。
司徒文忠跟女秘书的对话里，最后一条留言出现在上午10点09分，内容是这样的：“你去联系下左律师，十五分钟后请他来办公室。”
“10点09分。”警察看着手机喃喃自语。
“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当时我听到他在跟总经理告别，又见他出来，随后看到总经理已经给我发了信息，之后就按照吩咐给左律师打电话请他15分钟后来办公室。”
此时有一个年轻的警察推门而入。
“周队，我们有发现。根据走廊上的视频监控画面显示，有同一个男子先后两次进入办公室。另外从死者早上8点17分进入房间到他的尸体被发现，中途进入过办公室的除了女秘书就是这名男子！”
“哦？中途几点离开，又是几点回来的？”
“9点10分他进入办公室，9点25分就出来了，但9点27分又一次进去，直到10点09分时离开。”
“他有没有携带一个包？”
“是的，当时他都揣着一个包进出，但从录像里看起来包不大，像是个手提包。”
“那么指纹情况呢？”
“有大量指纹应该是死者本人的，还有一些是在办公文件上发现的，具体的还要等勘验结果。”
“好的，你先出去吧。难道你中途睡着了？”略显高大的警察又转向女秘书。
“没有，我不记得我睡着过，但是，但是我真的是没有任何印象了，对不起，请相信我。”她的声音近乎哀求。
“这样吧，你跟我们回一趟警局，但不要有心理压力，我们想进一步采集口供。左律师，你先回去吧，有问题我们会再联系你的。”
终于，左暮开口了。
“周队，凶手留下的破绽很多，但请你们格外要留意死者背上的刀痕，那像是在寓意着什么。”
他并未作声，只是尴尬地点了点头，生怕被“门外汉”一语戳中下不来台面。。
左暮走出房间后，在走廊上迎面遇见了一个人，她正急切地向死者所在的办公室方向跑来，经过左暮时并未看他一眼--左暮突然觉得有些失落。
但唯独眷顾到他的只是那条轻轻拂过他手臂的飘逸的白长裙，以及回荡在走廊里的淡淡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