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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你是个好女孩儿 / No.1 港岛的黑夜

No.1 港岛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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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3年的7月14日,当港岛的黑夜沉醉在皇后大道情人节的灯红酒绿当中时。
  难免饮了些酒暖身的香港皇家警察正在尖沙咀天星码头巡逻,其中那位穿着黑色警服的阿sir红着脸颊在习习冷风中打了个寒颤。
  “这鬼天气!一到晚上就冷得人发紧!”
  这位面容老成的阿sir耸起肩膀蹭了下冻得鸡皮疙瘩都起来的脖子,微醺酒意顿时被灌注的海风吹得清醒了三分。
  另一位年轻警察见状,则笑着将手中的德国镀钢小酒壶递了过来:“水边嘛!风就是这样的,等师兄你下个月转到总署就不用冷了。”
  “唉,你啊,可别学我这样乌啄啄(傻乎乎)的!”被称为师兄的那位阿sir接过小酒壶瘪嘴一乐,对年轻警察的话不置可否,而是露出一脸教训后辈的表情,用悔不当初的语气道,“两、三年光阴就这么没了!作为师兄我奉劝你一句,早点叫家里人谋出路早点走!”
  “这个鬼地方啊,没得好搞头的!”师兄说着这话,轻轻地抿了一口酒,啧啧舌头,“看不出来,你小子的酒不错啊!”
  年轻警察笑着刚想说几句捧师兄的话,余光就瞥到了海坝边上的一个异物,他下意识凑过去看了一眼,谁知这一眼顿时就叫他突然紧张起来。
  只见年轻警察将手电筒往那儿一照,立马回头惊呼道:“师兄!你快看!你看那儿——怎么感觉像是一个人啊?!”
  又昂头灌了一口酒的师兄醉意渐起,不以为意,以为又是一个立功心切的师弟在看花了眼便随口反驳道:“怎么可能——”
  但他还是下意识探看了一眼年轻警察手指着的方向,然而就是这一眼,比那夜里海边刺骨的冷风还更能让他清醒——只见手电筒所照的方向,一个人影漂浮在坝边,半边身子在海浪中晃荡不定,远远地望着,只能看清他白色的衣服和黑色的裤子。
  不知死活,看起来像是很快就要漂到海里去了一样。
  师兄连忙从腰边别着的枪带里掏出枪来,另一只手握着手电照着那个人影沉浮的地方,看着那人已经一点反应都没有了,苦笑道:“师弟啊师弟,你真是行运一条龙,第一次出街碰上情人节也就算了,还能在巡逻的时候撞见这种衰事。”
  随即又是一股海风灌注进了师兄的领子里,师兄缩缩脖子、摩挲了一下感觉迟钝的双手,紧张道:“你呆在这里别走,我先去看看情况!”
  总之现在这个情况给人的第一反应无疑是“谋杀现场”,而他虽然自觉很倒霉,但好歹还是有点作为警察的责任感的。
  年轻警察则看起来有点激动,眼神中带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跃跃欲试,但还是遵从了师兄的命令:“好,师兄,你小心点!我给你把风。”
  “呸!那叫掠阵!乌啄啄的,我们又不是贼!”师兄骂了一句。
  在安逸环境呆太久的师兄身手没有当初在警校时候的身手那么好了,但翻越一个护栏还是可以的,他翻越后小心翼翼地踏稳坝上的斜石坡,接着一丝犹疑都没有地、谨慎而又迅速地朝着那个人影滑了过去。
  滑近了仔细一看,坝边飘着的那是一个中短发的青年男子,看起来身量挺长的,有些瘦削,穿着一件白衬衫和一条黑色西裤,腰间还绑了一条皮带扣很好看的皮带,手腕上别了一块银白色的机械表。
  男子五官生得很好看,但是却整个肤色都被泡得惨白,肉眼暂时看不出明显的外伤伤口,就连被师兄手中的手电筒直接搁脸上照也半点反应都没有,看起来一点活气都没了。
  师兄定住脚步第一时间举着手电筒粗略朝着四周望了一圈,确定暗处没有人在看着,才叹了一口气埋怨道:“大冷天的还要下水,真是背时。”
  把枪和手电筒放在手边的地上,师兄认命般涉入冰冷的海水后,弯下腰费力地想要将男子捞上岸。
  死了吧?
  师兄抱着男子冰冷的身体的那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然而就在此时,先前一点反应都没有的被救男子却在师兄环抱住他的上胸、用力将他往岸上捞的那一瞬间,发出了轻微的“唔”声。
  就只这一声“唔”声,在海潮声中十分的轻微,但在师兄耳朵里却格外清晰,他还来不及将被救男子捞上岸,就连忙回头大喊了一句:“call白车!”
  积极性马上就上来了。
  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当一条人命把握在你手里的瞬间,心底会莫名涌起一股热浪:“啊,这个人是活着的。”
  然后就会想救他。
  也许是回头那一瞬间重心不稳,抱着被救男子的师兄用力一阵后一屁股就摔在了坝石上,但他顾不得屁股生疼,反而觉得坐在坝石上更好用力,抱紧了男子的上胸,咬紧牙关三两下就将那男子捞上了岸。
  怀里的这个男人看样子倒不像是那些偷渡客。
  “算你今天行大运!遇上我。”
  师兄浑身湿漉漉地坐在男子身边,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他先又回头看了一眼,坝上已经没见年轻警察的身影,便知道师弟是去警车上传呼救护车去了,旋即他迅速起身按在男子的脖子动脉处,虽然很轻微,但仔细感觉的师兄还是捕捉到了那细微的搏动,于是他连忙扯开男子的白衬衫,将自己的身体与双臂呈90°按在男子的胸膛心脏处,争分夺秒地做起了在警校时经常练习的心肺复苏术。
  几轮心肺复苏术后,男子虽然还没有明显清醒的迹象,但当师兄的手掌能够浅显地感受到心跳渐渐强壮的搏动的时候,他的脸上忍不住浮现起一抹喜色——
  这不仅是因为他救了一条人命,更因为:他想起来自己马上就要升职转区了。
  而眼前明显就是一桩功劳。
  ……
  ……
  尖沙咀天星码头附近,“两位警官捞救起一个青年男子”的消息只在早间政法日报上占据了一个小豆腐块的板块,旋即就在某政法大员的花边新闻爆料后消失不见。
  但香港警务处尖沙咀分区警署的第二负责人这两天的焦头烂额,却没有随之消失不见。
  “头儿,你就帮我这一次吧!我徐文觉以后一定不会忘记你的恩德……”下了班之后,师兄又一次赖在了警司的办公室内,身边还跟着一个可怜巴巴的警队新人师弟。
  “蔡sir……”新人没有出头,但那副眼巴巴的表情看了就叫人不忍心。
  救了人是好事,这算得上一份成绩,但是被救的人身份不明却成了件麻烦事。
  尤其是被救的男子在昏迷了三天之后好不容易醒了,又失忆了。
  ——如果是港民,这个人在他手下救回来之后,他们广传消息却没有人来认,更没有人报失踪,附近海域后来捞出来的行李箱里面也没有半点能够证明身份证件的文书;而如果是偷渡客,这个人身上既没有救身衣功能的装备,也没有随行的干粮、淡水,肌肉发达程度也不够,是没有可能游过大湾的,更何况这人还带着那么大的一个行李箱……
  越想越多,越想越烦,最后分区警署的署长一巴掌拍响了桌子——
  “好了!受不了你们!”
  蔡警司思索良久最后下了决定,也许是因为实在受不了两人的纠缠,也许是因为心生恻隐:毕竟徐文觉跟了自己好几年,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件事不过是举手之劳,可做可不做,且又白送两个人情,难说划不划算……总之,蔡警司觉得这个忙,值得出手:“大男人啰里吧嗦!”
  虽然说着这话,但既然决定把这个忙揽下来了,那就将所有的手尾都处理干净,才不会将好事做坏。
  想让这件事情成为二人的功绩、欠他的人情,那就必须在月中核查之前把被救人的身份上报上去,这样才不会横生枝节。
  等被救人恢复记忆了再报,是一场赌博,赌他是港民,赌核查时限没过,甚至是……赌他会不会恢复记忆都是个渺茫的希望,而且徐文觉的调职时限近在眼前。
  1983年的上层阿sir,连和黑道头目玩白吃白、白吃黑、黑吃黑都玩得转,只是一份港民身份文书,作为分区警署第二负责人之一的蔡警司自然手到擒来。
  ——无论是偷渡客抑或是原港民,在最后反正都会承认是港人,既然如此,反正都要安排成“港民”,还不如就趁现在抓紧拿个中环区的空白身份,这样被救者会送的锦旗含金分量才高。
  至于空白身份——每个月都会有人横死街头,摁下一个孤苦无依的混混的死亡上报,对于此时黑白通吃的警界上层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的,在某些人眼里苦苦而不可求、或者要苦苦去求才能成功的事情,对某些正巧就身在其位的人来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7月17日,情人节过后半年一度的大核查、连带着七月的月中核查一起扫境,九龙城警区总部-暨红磡分区警署接到了赶上大核查尾巴的、尖沙咀分区警署的一面锦旗上报。。
  锦旗上面绣着“救人不分昼夜,助人真正精神”。
  7月18日,尖沙咀钟楼警察社区联络处警员徐文觉的调职文书迅速下发,调职九龙城警区总部-暨红磡分区警署,和他最开始谋划的调职尖沙咀分区警署,相差整整一个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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