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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无？缥缈？一切的感觉都那般不真实。
感觉不到手脚的存在，感觉不到温热，体验不到冰冷，身体知觉没有半分反馈。
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投入了水里，身子在不断地往下沉，意识被定格。
眼前只有黑暗，一幕光影飞速掠过，还未看清是什么，又掠走了，重新回归黑暗，然后又有一幕光影飞来，飞走，回到黑暗，就这样一直不断重复，直到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你可愿意跟我学医？”沧桑的声音带着无奈，这个声音太耳熟了，眼泪一下子涌出了眼眶，心里不住地一直飘出两个字“师傅”。
“我只怕，苦了这孩子一生，毁了他一世。”声音变成温柔的女音，已有多久没听过这个声音了，似乎记事后就不曾再听过了，此番响起又是那样亲切熟识，挣扎着想从喉咙里蹦出两个字“娘亲”。
“我不是人。”坚毅的女人嗓音传来，仿佛一袭白衣停留眼前，那个如疯子一样的女人拨动着内心最柔软的心弦，心也跟着微微颤抖，有点害羞又想靠近，想知道更多关于她的事情。
声音戛然而止，知觉再次陷入死寂，意识再一次漂移，突然一声怒喝撕裂了黑暗，冲入了耳中。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是硬生生撕裂你的魂魄！”
“魂魄断裂，星魂就不再认可你为五界之物，你便没有再转世的机会！”
“你的魂魄甚至都进不了鬼界，你只能化作无意识的能量，被天地吸取吞没！”
“你这般牺牲只为你那虚无缥缈的永世安和？”
“你真的太傻了，天下人如此负你，你又何必为天下人担当！”
……
…
不知为何，这几句从未听过的话让眼眶湿了，胸口像被千斤的重石踩压，喘不过气，脑袋跟着突突发痛，心里莫名地升起无数悲哀的情绪，一股接着一股，扰了自己的心，乱了自己的神，白钰蝉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不像自己，仿佛身体内住着另一个人，那个体内的人的所有情绪正一波接着一波强硬地灌入自己的五脏六腑，让人揪心地疼，撕心裂肺地伤。
“你决定了吗？这是没有回头的选择。”
“愿天下如你所愿，回归初心，永无劫难。”
白钰蝉的五官知觉瞬间回归了身体，但依旧不能动弹，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玉床上，玉石的冰冷麻痹了身体，白钰蝉的眼睛无法转移，只能盯着头上那一方看着，那里绘着一副辉煌雄伟的壁画，一条巨龙衔着一团火焰盘踞在一座黑山上，巨龙身上的每一片鳞片都用翠绿的宝石镶嵌，龙须龙发裹着金粉，不知还加了什么竟闪如繁星，那一团火焰似是一团真火，却又不像真的，忽明忽暗，明时火焰摇曳赤红，暗时火核金光奕奕，真不知这是如何做出的。
“我需封印你的五目，这样分离的魂魄才不会分割你的修为。”
“很疼，忍住。”
两根艳红的钉子突然从上方出现，没有半分废话，直接插入了双眼。那是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从头部开始扩散，剧痛流入身体的每一寸每一分，全身泛起如火烧一样的感觉，汗水止不住地冒出来，呼吸一度停滞。
白钰蝉张着嘴拼命想要汲取氧气，却得不到半分反馈，胸口因为缺氧开始抽搐，紧接着，一股土腥味窜出，一道光芒彻底撕裂这异样的空间，氧气从口鼻源源不断冲了进来，眼睛再一次看到了东西。
是莲戈。
他正拼命地拍打着自己的脸，一下又一下，很痛，痛得发痒，痛得发热，白钰蝉感觉到随着氧气的灌入，恶心感从咽喉冒出，四肢终于得到了控制权，白钰蝉捂着胸口推开莲戈嗷嗷地吐了起来。
“吐出来就没事了，可以松口气了。”疯癫道人的声音响起。
“都是你这破道士，半桶水术法修为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差点害死人。”莲戈回身对着疯癫道人咆哮。
“我半桶水？要不是你没看住他，何必闹成现在这副鬼样子？破结界必有反噬术法，没人教你吗？”
“教我的人只告诉我破结界不许凡人在场，我替你救了那些昏迷的人，现在你还怪我看人不严？”
“我求你们两个不要吵了！能给我一口水吗？”白钰蝉连连吐了四五口的黑水，才回过了身喘顺了气，摸着胸口只觉得天地发黄，看什么都轻飘飘的。
莲戈听到白钰蝉的呼喊没有继续争吵，转身离开了，疯癫道人走近白钰蝉拉了他起来，笑着说：“抱歉抱歉，没想到这结界还藏了这么一手，不过你吃了我做的催吐丸，把那些脏东西都吐出来就没事的了。”
“什么是催吐丸啊？”白钰蝉感觉不妙。
“就是用我身上的泥和童子尿揉成的丸子啊，你还要不，我现在再给你搓两颗。”疯癫道人的话还没说完，白钰蝉再次捂着胸口狂吐起来，疯癫道人很是满意，悠哉说道：“吐吧吐吧，吐完就没事了。”
莲戈用一个木桶打来了水，白钰蝉抱着木桶咕噜咕噜地吞了两口水，又快速吐出来，连着做了十几次这个动作，嘴唇都破了皮，才觉得嘴中的土腥味几近全无，但是想起疯癫道人给自己吃的药丸，胸口还是忍不住一阵倒腾，恶心感十足，又吐了几下。
“我只是对你胸口捶了几拳，你至于吐成这样吗？不会是被我打成内伤了吧？”莲戈有点担忧。
“什么？只是你打我几拳，没给我吃什劳子催吐丸？”白钰蝉惊讶道。
“催吐丸是什么？你被结界反噬术法击中，被灌了好多污水，是我捶你胸口逼着你把污水吐出来，不然这会你该窒息死了。”莲戈刚说完，白钰蝉就对疯癫道人丢去一个恶毒的眼神，疯癫道人巧妙地避开，还不以为然地吹起了口哨。
“那现在结界破了吗？”白钰蝉捋顺了气，想起了本次的目的。
“有我在，能不破吗？不过小兄弟，你真要跟着我进去？里面有什么东西盘踞，我可说不准哦，先说了，我可没那个功夫保你安全，再来一次这样的折腾，我怕你的小命就没了。”疯癫道人挖着鼻孔说道。
“用不着你保护，莲戈，我们走。”白钰蝉搀着莲戈的胳膊站了起来，腿还有一点点发软，但已不碍事，莲戈看着有些虚弱的白钰蝉，嘴巴张了下，又合了起来，接着三人开始往内屋走去。
没了结界的内屋不断地吹出阵阵冷风，本是夏日白天，这样的冷风显得异常又突兀，仿佛是置身于腊月天一般。白钰蝉看了看自己和莲戈的穿着，虽不算厚，但起码都遮住了手脚，只可怜那疯癫道人，风把原本道袍上裂开的口子吹得更大了，冷风源源不断地窜进疯癫道人的道袍之下，疯癫道人虽没说什么，但是不停打着牙颤已知道他早被冷风刮得不行了。
内屋之中错落着好几个庭院，之前来的时候还觉得莫老太爷把这挺远收拾得雅致有趣，此刻只觉得四周阴沉诡异，明明当头还有太阳，阳光却给不了这里半分温热，植物被风吹得已经垮了身形，还弄得满地的树叶，院子里的桌椅也四处翻倒，门与窗上的纱布或穿孔或脱落，结合起来就是一副荒宅模样，不复往日半分精美。
“之前来的时候还祈祷自己有钱也建一个这样的院子，现在看看，光有钱还不够，这得请多少丫鬟婆子天天打扫才有好景致。”白钰蝉忍不住吐槽两句。
“有力气说那么多，赶紧带路吧，哪里是这府上主人的住所啊。”疯癫道人颤抖着说道，莲戈此时的神情一扫刚才的愤怒，变得欢乐许多。
“其实我也不太记得，我也没来几次，每次来都是丫鬟带路，哪里晓得，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出。”白钰蝉看着四周觉得哪里都眼熟，但是要走哪里就一点头绪都没有了。
“看我的吧。”莲戈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个司南，白钰蝉只觉得这个司南好生奇怪，没有八卦没有方向，甚至连指南针都没有，只有一尾金色羽毛对着“神、人、鬼、妖、魔”五个字。莲戈手中的司南刚掏出来就一阵剧烈抖动，天池里的金色羽毛先是对上了“人”字，然后缓缓地，指向了旁边的“鬼”字。
莲戈和疯癫道人同时猛吸了口气。
“这个‘鬼’，不是我理解中的那个‘鬼’吧。”白钰蝉看着两人不对劲的神色，心中不由得一阵慌乱。
“不是。”疯癫道人先开了口，白钰蝉松了口气。“但是比故事里的还可怕。”
疯癫道人的话让白钰蝉也跟着猛吸一口气，赶忙问莲戈：“这疯道士又在闹人是不是？”
“我不知道你理解的鬼是什么样子的，但是我知道的鬼族，确实可怕。”莲戈双目中藏着一丝紧张。“五界之中鬼族对于其余四族而言，是很特殊的存在，因为其余四族死后均会成为鬼族进入鬼界，由此重新进入星魂到达来世，我不曾见过鬼族，但是从莲……咳咳，别人口中得知，鬼界的五界封线是最为隐秘且强大的，各族领袖都未必能撕开一个口子。”
“那如果是‘它们’自己跑出来的呢？”白钰蝉听到鬼字，在这白天之下冷汗直冒，着实被吓到了心窝。
“五界封线不存在可以随便出入的说法，即便是鬼族，越过五界封线也是死罪，是要魂飞魄散的。”莲戈否定了白钰蝉的设想。
“五界封线是越不过的，但是如果它从来没有去过鬼界呢。”疯癫道人在一旁悠悠哉哉地说了一句。
“不可能，万物大限之日，均有鬼界牵引丝勾去魂魄，牵引丝是星魂意识产物，任何生物都无法抗拒或躲避，回归星魂是亘古不变的定律，从无改变。”莲戈斩钉截铁。
“定律是没有改变，但是有人改变了环境呢。”疯癫道人眯着眼睛看莲戈，莲戈神色一变，没有立刻回嘴。“如果人王没有断了人界与星魂的链接，牵引丝自然可以毫无阻拦地继续勾走所有人的魂魄回归星魂，但是人王把人界的环境一改，人与星魂的联系就变少了，那牵引丝起到的作用还有多少，又有谁能知道呢。设想，有那么几个修为高深的人，大限之日躲掉了牵引丝，难道你敢完全确定，这样的情况不会发生？”
“没人会如此逆天而行！”
“没人？人王便是首当其冲的第一人，五界只有人界断了与星魂的连接，这般作为还不够逆天吗？”
白钰蝉看着两人说不到几句又开始针锋相对，不由得脑壳发疼，白钰蝉站在两人中间隔开距离，无奈地说道：“两位，我们今天是来解决事情的，不是来产生问题的，能不能把这些恩怨留到日后再算？”白钰蝉转身对着疯癫道人继续道：“你比他都大多少岁了，你和一个小孩子过不去，干嘛呢你。”
“我才五十岁，你问问看他有几岁了。”疯癫道人白眼一翻。。
“我一百零五岁。”莲戈扭开脸不再理会疯癫道人。
白钰蝉站在两人中间，被他们的对话吓得嘴巴睁得极大，最近发生的各种事情越来越脱离自己所理解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