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白帝城

　　“这是用来围住口鼻的帕子，我特地给你浸了一晚上白醋，进城以后记得带上。”白婶儿递过一个包袱，双眼有点湿润，一直不断地拿手擦着眼，白老三在后面不吭声地抽着旱烟，散出的烟草味熏得人眼睛发酸。
　　“三婶儿，好啦，不用那么麻烦，我左右不过去那么几天，不用担心。”白钰蝉笑着安慰，却未想白婶儿从抽噎变成了嚎啕大哭，白钰蝉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还好白老三及时出手，拉回了白婶儿，嗔怪道：“那么多人，你哭啥你。”
　　“我哭啥？你唯一的侄子就要去送命了，我哭啥？你也好意思问这句话，老五在天上看着你呢，你也不怕午夜梦回老五找你要他儿子的命！”白婶儿的哭泣引得几个妇人也过来不住地安慰，弄得白老三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想说点什么又不敢说，最后只能气着蹲下来抽烟。
　　“对了，三婶儿，这是给你的，等我走了以后再打开。”白钰蝉用手绢包着一份东西，白婶儿一眼就看出来是白钰蝉生母的手绢，忙停了哭泣，把东西推回给了白钰蝉，压低声音说道：“你疯啦？你娘的绢帕拿出来作甚！我要这东西没用，赶紧拿回去，拿回去！”
　　“娘的东西不宜带去那种地方，怕污了娘的绢帕，三婶儿知道我宝贝娘的东西，料定三婶儿会帮我好好看管，等我回来，三婶儿可记得要还我的！”白钰蝉笑着把东西塞到了三婶儿手里，刚好莲戈牵着马走过来，身后还跟着白禄和白爷一家子人，白钰蝉接过白婶儿的行李，笑着说：“三婶儿，我走啦，别哭了。”
　　白钰蝉走向莲戈，莲戈一下子把缰绳甩给白钰蝉，这回白钰蝉稳稳地接住了，刚想和莲戈说扶他一把上马，却看见白爷和白禄一家人齐齐地跪在了地上，对着白钰蝉和白老三白婶儿磕了三个响头，白老三见此场景赶紧站起来扶起白爷，嘴里不住地说着：“如何使得，如何使得！”
　　“老三，你别说了，我对不起你们家，当年老五执意出去寻老婆我没能帮你拦着，现在老五的儿子却要为了我家这不成才的走这凶险一趟，是我不该，不该啊！”白爷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白老三原本已经有点发酸的眼角，也忍不住掉了一滴泪。
　　“呸，谁稀罕你们家的感谢，我只要我家小知了能平安回来。”白婶儿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白老三回头瞪了白婶儿一眼，忙说：“白爷您别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是那小子师傅说的，当年他师傅的命也是您救的，就当是还当年恩吧，别说了，别说了。”
　　“他们都哭成这样了，你咋不哭一哭？”莲戈凑在白钰蝉耳边问道。
　　“哭，是最无用的情绪。”白钰蝉笑了笑，招呼着白禄赶紧上马吧，提醒着多待一分瘟疫就多一分凶险，吓得白禄赶忙告别了白爷，赶紧上了马跟在白钰蝉身后。
　　白婶儿看着白钰蝉远处的身影，抬手想把白钰蝉刚才给的绢帕收好，却发现绢帕的一脚露出几张褐色纸业，把绢帕取下，三张一百两银票包裹在其中，白婶儿看着手中的绢帕和三张一百两银票，转过身狠狠地对着白老三就是一脚，白老三被踹得在地上翻滚，嘴里骂着：“你这疯婆娘又发什么疯？”
　　“发什么疯？我告诉你，要是小知了回不来，我，我和你拼命！”白婶儿这话像是在对白老三说，也像是在对一旁冒汗的白爷说，但无论是对谁说，白家村的人都知道，白婶儿是认真的。
　　从白家村到白帝城快马加鞭也需走上三日，当第三日白钰蝉从马上下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下半身已经彻底和上半身脱离了连接，完全对不上号了，最后还是莲戈一脸嫌弃的把他从马背上拽下来，脚碰到地面，下半身立即泛起一阵酥麻，白钰蝉控制不住地叫了出来，引得在城门附近的人齐齐回头看过来。
　　白钰蝉之前也曾来过白帝城，但那次来的时候，可未曾见过一座城池的门口居然可以驻扎下那么多的人，宛如市集。到处都是在叫卖的生意，还不断有新的人加入，不过大多都是一副赶路匆忙的狼狈模样，再看来人大多与白钰蝉一样背着一个背筐，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也不难猜出了。
　　“客官，您快来歇歇罢，我这里的茶甜解渴，您一路劳苦了。”白钰蝉三人下马的地方刚好有一个临时搭建的茶铺，店家一看来了生意，赶忙上去招呼，三人为了赶路也未多曾休息，此时更是觉得口干舌燥，也就不拒绝，走进了茶铺，店家还细心地牵过三人的马，拉到一旁喂草料喂水。
　　白钰蝉刚坐下，一个小姑娘便拿着茶壶走了过来，小姑娘摆开三个茶碗倒上满满的三碗碧绿色茶水，不烫不冷温度刚好，白钰蝉抓起就是一大口，甘甜的茶水为干枯的咽喉带来一阵清爽，路上的疲乏感立即少了一半。
　　“店家，再来几个包子吧。”莲戈看见茶铺还有正冒着烟的蒸屉，赶忙叫店家上包子，这三天一路上吃的干粮都硬得快磨破自己的嘴了。
　　“好咧，这就来！”店家高兴地回应，不一会就端上了六个热腾腾的包子，莲戈抓起一个便啃了起来。
　　相比莲戈的狼吞虎咽，白钰蝉倒是一双眼睛不住地看着来往的人，发现城门驻扎的人数着实不少，来往之人完全没有面对瘟疫的怯意，不由得好奇起来。
　　“白大哥，你看，这人来人往的，大家表情都一副要大干一番事业的模样，这城门背后可是爆发了瘟疫呀，他们竟没有半点怕的吗？”白钰蝉好奇问道。
　　“说来也是奇怪，我之前在这呆的那几日虽然人也不少，但是大多都是进不了城回不了家的人，外来的人听见闹瘟疫早就吓得返回家了，没想到才过了几日便成了如今这模样，真让人摸不着头脑了。”白禄看着面前这如繁华闹市的景象，也觉得甚是奇怪，故而转头问向店家：“老板，这白帝城闹瘟疫，怎么大家都往这里赶，都不怕惹上瘟疫吗？”
　　“公子你这就有所不知了，白帝城这瘟疫闹得奇怪，从封城到现在，小半个月都过去了，这城门光看见放揭榜的大夫进去，可一具尸体都没搬出来过啊。”店家摇着手中的葵扇扇着炉火回答道，白钰蝉忙凑上前问：“一具都没有吗？”
　　“我在这城门下摆茶铺有十多年咯，天天在这看着城门进进出出的，还能看漏不成，确实没有搬出过一具尸体。”店家看见白钰蝉饶有兴致，便也挨近他压低嗓子说：“我也悄悄问过一个与我熟识的当值守卫，他知道的也不多，但是他也没见城里有尸体往外送过，你说奇不奇怪，这白帝城多少人啊，不算瘟疫暴毙的，也总有到了天限的老人吧，以前一个月白事总有几回，这半个月，我就没看见这门背后出来过东西。”
　　“许是城主怕瘟疫外泄，才如此做吧？”白禄凑过来加入谈话。
　　“白大哥你有所不知，得瘟疫者的尸体不尽快用火焚烧，会导致瘟疫经由喜食腐肉的苍蝇和老鼠传播，更何况尸体会逐渐腐烂产生尸毒，不尽快掩埋光放着，也是百害无一利的。“白钰蝉喝着茶思索着，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问白禄：“白大哥，你不是说你见过那得瘟疫的人的模样吗，那天你说得急我都没听清，你再和我说说看。”
　　“可不敢说我见过，原是我那天准备送货进城，就刚好碰到白帝城下闸封城，那时候入城出城的乱成一团，是几个从里面跑出来的城民和我说的，说是得瘟疫的人双眼通红嘴泛白沫，肢体僵硬行动缓慢，但是见了活物就咬，被咬到的也会变成这幅样子。”白禄说完还抚了抚胸口，一副受惊模样。
　　“这位爷说得没错，我认识的守卫也是这般说的。”店家在一旁附和。
　　“你们说的这些听起来不像得病，倒像是中邪了。”莲戈咬着包子打着饱嗝插入话题。
　　莲戈的话让白钰蝉脑袋一闪，直起了身子看向了莲戈，但又很快垂下了头，泄气地说：“刚想说你说得对，但中邪哪里会传染的呀。”
　　莲戈没有在乎白钰蝉的失落，伸出手抓起第六个包子继续啃着。
　　“白大哥，我们先问下大夫都是怎么进的城吧。”白钰蝉觉得在此思索万千也不如亲眼一见，看着天色渐渐暗淡，想着还是先入城再说吧。
　　“行，我和你去问问看，那这位小兄弟是如何打算的呢？”白禄看向莲戈，他刚好把第六个包子啃完，吮着手指看着白钰蝉，说：“自然是要跟着一起去的。”
　　“小兄弟，这可是要人性命的事呀。”白禄一脸冷汗，这少年从白家村就跟到这里，原本以为只是白家的亲戚或朋友，到白帝城就会分道扬镳，没想到这会居然还要跟着一起进这不知是何情况的白帝城。。
　　“知晓万事，遍识中土，是我家将军给的命令，这瘟疫也算万事的一种，白郎中你不会不带我去吧？”莲戈笑着问向白钰蝉，只见白钰蝉擦了擦额头的汗，回头说：“反正你死了不关我的事，到时候别找我麻烦就成。”
　　“放心放心，我家将军好说话得很呢，况且，谁死还不一定呢。”莲戈笑着回答，白禄看到白钰蝉也不曾反驳便把到嘴劝说的话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