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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入一尺来高的枫木门槛，映入眼帘地皆是一幅幅倒挂于墙的字画诗词。
一幅幅字画中有那落凰栖劲松，也有那苍翠青竹傲雪中，同样有那鲲鹏扶摇直上万里长空。
而其上题诗皆是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云云一类诗词，字里行间处处透露着作画人心中壮志难舒，怀才不遇的心思。
似乎瞧见了那青衫游侠儿驻足观望，张鹤旋脸上露出一抹自傲，要说起这权谋纵横，或许比他强的人多海里去了，可若是说起琴棋书画，他张鹤旋自认为是这吉安城乃至崇州第一甲!
“这些都是你画的吗？”叶开转过身来，看着那有些倨傲的张鹤旋，开口问道。
“这些都是小生拙作，让恩公见笑了!”张鹤旋虽然口中说着些许谦虚之语，但面上还是仍然残留这些许倨傲。
“无病呻吟!可真当的上拙作二字!”
可谁料这句谦逊的话语刚出口，面前这青衫游侠儿却是点了点头一脸淡然，似是认可了拙作二字。
本就自认自己诗画双绝的张秀才一听此话顿时阴着个脸，想出口反驳却又怕失礼顶撞这位出手救发妻于危境的恩人。
看着面前这个身形羸弱青年欲说还休的样子，叶开洒然一笑，却是不曾再出口言语。
琴棋书画叶开都懂。
年少时那瘸腿老者曾与自己在暖春之初于十九道内对弈，在那夏日炎炎之时林间抚筝，而秋意肃杀之刻则一支画笔绘尽萧索，三九天里则是对酒当歌，吟诗作对。
虽说叶开自认为自己琴棋书画都离老者口中那天下四甲差的远，但相较于面前的这位张秀才却是好了太多，太多。
“大丈夫生于天地当纵横世间，怎地就如此偏居一隅，整日画一幅悲壮书画，题一笔穷酸诗词?”
叶开终是没忍住喃喃开口，依稀记得那灰发老者站在山颠之上，望着山下一望无垠的树海口中所语，说的正是此话。
而这话被那张鹤旋听在耳里之后却是认为面前这俊秀的青衫游侠儿在嘲讽于他。
架不住读书人皆有好面之心，张鹤旋略带不服气地开口与面前俊秀游侠儿辩论。
“当今宫廷，奸臣当道，平常儒士纵然身怀震古烁今之才，又如何能在僚气滋生，权贵满座的庙堂之中出头?”
“且不论你如何出头，就算当真有那一日身居高位，手掌重权又何尝不还是要被那群权贵左右?”
似是没有料到自己呢喃之语会引起面前清瘦秀才如此过激反应，叶开面上露出一抹疑惑。
怎料这穷酸秀才又是开口长篇大论，宛如滔滔江水般连绵不绝。
“暂且不去提那廉镜高悬的八贤王，就是那战功显赫的常哥舒还不是因得罪权贵而被罢免官职?”
“还有当今张太傅，虽说是我天武王朝第一清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这又如何?只因前些年实施国子监革新触及到江南士族利益，百官齐齐上表弹劾，如此为寒门学子开龙门的大好机会，一朝尽毁!”
“虽说我辈读书人都想自己的满腔抱负能够在庙堂之中大展拳脚，可如此庙堂，不去也罢!古人云无为不争正是此意!”
话到末尾，这位清瘦读书人大甩袖袍，神情颇为清高、不屑。
青衫游侠儿默然。
庙堂不是江湖，不同于江湖的快意恩仇，庙堂之上暗藏杀机，一句话一个动作都可能招惹来杀身之祸，轻则斩首，重则连坐。
其中险恶之处自然不是叶开这种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能够明白，而面前这张秀才口中所语他自然不可听信其一面之词。
毕竟未曾身入庙堂怎知官场究竟如何险恶?
而穷酸腐儒的最后一句不去也罢，叶开则是完全当做耳旁风。
为何不去?
是不想吗？
是没那个机会!
试问当今天下又有多少人如同面前这位胸怀大志的穷酸秀才一般，不曾自视软弱反怪罪那庙堂险恶，还自称无为不争。
何为无为?当真是如此这般不作为吗？
能拿的起而不去拿起来才是无为!
能够在拿的起后还舍得放下去是为不争!
而很多人却是连拿起来的力量以及放下去的勇气都没有就说无为、不争，甚是可笑!
袅袅炊烟自青石瓦房顶上缓缓飘出，为这枯燥的秋景增添了几绺别样的色彩。
李氏美妇人端着一壶酒，两只瓷杯，刚入厅堂便看见那心性入如稚童般的秀才在与那青衫游侠儿争论着什么。
“夫君!恩公好歹是客……”
白了一眼正有些尴尬的灰袍儒生，有些埋怨地提醒道，旋即将手中酒壶和瓷杯一同放在桌上对着叶开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是自家酿的黄酒，农家酒浑还望恩公海涵”
“酒浑无妨，酒烈即可!”
一听有酒，游侠儿不再与秀才争论，大笑一声便率先迈步到桌前，自酌一杯。
酒入瓷盏，香气四溢，酒色微微泛黄，却是让人酒虫蠕动不已。
“夫君，你且陪恩公饮几杯，但记住万万不能多饮。”李氏对着张鹤旋开口道，但眉眼之中却满是担忧，话语中万万二字加重了些许语气。
“娘子放心，就饮两杯，两小杯!”
一听李氏让自己饮酒，这穷秀才一张清瘦苍白的脸上顿时乐开了花，可一看见那李氏眉眼之中的担忧他立刻一脸正色连忙改口。
“你们慢饮，我去为恩公做几个小酒小菜”
看见张鹤旋脸上的神情，李氏却是依旧不大放心，踌躇了片刻最后还是转向厨房。
一瞧见那李氏离去，这张秀才便宛如孩童一般一溜烟小跑到桌前，也不管那正在自斟自酌地青衫游侠儿，一把抓起酒壶便为自己斟满一杯。
端起瓷盏，穷酸秀才并未立刻一饮而尽，而是先凑近鼻孔，深深地嗅了一口，一脸的陶醉。
“还是娘子酿的黄酒香!”
语罢便欲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可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刚刚到嘴边的瓷盏硬是停了下来。
“恩公，先前言语多有冒犯之处还请海涵，在下自罚一杯!”说着这秀才朝着叶开举杯，语气之中满是愧疚。
细下心来一想，张鹤旋也觉得自己方才语气有些激动，都是因为那该死的庙堂而引起。
而在他心中也的确是想投身于庙堂，怎奈那官宦权贵搬弄是非曲直，欲投而无门，今日被这叶开一语道破，将这最后一块名为“无为”的遮羞布解开，难免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