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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聚忠四下张望许久，确定无人了，这才警惕地坐在椅子上，与面前周培公对视。“我父耿继茂雄霸淮南，统兵三十余万。与镇南王、平西王割据江南半壁江山。你觉得，这股力量还不够吗？”
“在下有句话，虽不中听，却对阁下很有帮助……不知当说不当说？”周培公却只轻轻一笑。
“先生什么话，尽管说！”耿聚忠豪迈地点头。
“闽南之地，其主为耿继茂。虽然他是你的父亲，却不代表他的一切都是你的。据我所知，靖南王世子已有人选……而阁下，不过是靖南王留在京城的质子罢了。若是南北交战，阁下处境堪忧……”周培公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旋即伸出两根手指，在桌上比划一番。
少年听的心头一颤……
是啊，日后继任靖南王的是他的大哥耿精忠，跟他有什么关系？虽然这个父王大哥都对他不错，可这并不代表他可以剥夺属于耿精忠的东西！
“先生……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啊……”少年低头沉吟片刻，终于咂了咂嘴。再看向周培公的时候，流露出了尊敬神情。
“嗯？”周培公却有些没回过神来。
早听说靖南王三子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哪个惹他不开心，下场都不是怎么好看。他这番话可以说是在轻视耿聚忠，被一个跟乞丐差不多的人看不起……这换做谁都无法忍受吧？更何况是心胸本就狭隘的耿聚忠？
“我也不瞒先生，如今我虽是建威将军，却连一个兵都调不动。昨夜我偷偷潜入一名千总大帐，用他控制了一支千人队伍。其中三百骑兵，七百步卒，装备精良……”
“等等！阁下是说，你偷偷潜入千总大帐？”周培公突然开口打断了少年的讲解。
“是，汉西园绿营兵守备相当松懈，我基本没用什么心思就把匕首架在那千总脖子上了。”少年点了点头，如实道。
周培公终于流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面前这少年，撑死不过十五六岁。胸襟广阔不说，还有如此胆气，实在不简单！
“这一千人我已经交给我的护卫长耿厚训练了，这是我手中唯一的筹码，也是一支绝对可靠的力量。”少年哪知周培公怎么想，依旧在分析自己手中实际掌握的力量。
“敢问阁下……那千总，现在如何？”周培公犹豫片刻，开口道。
“额……他……他是孙延龄的心腹，肯定不能为我所用。现在被我锁在地牢里，我对外宣称他已经死了。这样一来，孙延龄就抓不住我的把柄。毕竟我堂堂建威将军，若是连私自调动千人的资格都没有，那未免太丢人了点……”少年挠了挠头，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人家庞先锋也是忠于职守而已，严格尊奉上级命令。结果莫名其妙被他关在大牢，好像有点太过分了？
“培公……参见主公！”周培公突然跪拜下去，认认真真地对着少年作揖。
“啊？”少年有些没回过味来，他只是跟周培公讲解了一下自己的处境，怎么莫名其妙就得到他的效忠了？但惊讶归惊讶，他还是在第一时间扶起了周培公。
原以为想获得周培公的效忠还要朗诵两首诗来着，《沁园春雪》都准备好了……
“主公，你若是一直跋扈下去，或许反而能安全地活下去。偏偏最近你展露出了非凡的才能，无论是四辅臣还是皇上，他们都不会容忍你存在在这个世上。或许现在是安全的，可一旦南北战争爆发，你肯定会被斩首示众！”周培公向前靠了靠，一脸阴霾地道。
“我该怎么办？”耿聚忠眼角抖了抖，却是十分认同他的这番言论。别说日后了，孝庄现在就想搞死他。他现在甚至在怀疑给皇后看病这事是不是孝庄安排的，目的就是有个冠冕堂皇的搞死他的理由。
“主公，要想活命，就必须远离京城。而想要远离京城，手中必须要有一支军队，千人队伍已然够了！这支队伍将成为主公逐鹿天下的资本，也会成为载入史册的传奇！”周培公豪迈地仰起头，望向墙角，负手而立。只可惜他一身破烂衣服，却是让他的气场变得古怪起来。
“千人？”少年吃了一惊。若不是知道周培公是个旷世奇才，听到这句话恐怕早就把他当乞丐丢出去了。
大清朝廷已然入关数十年，日夜学习汉族文化。时至今日，其统治已是根深蒂固。只精锐满八旗子弟，就有不下二十万。将全国调动起来，动辄可出雄师五十万！千人……在这五十万大军面前连个屁都不算，还妄想逐鹿中原？简直匪夷所思！
“哈哈哈哈……大清看似强大，实则内部虚浮。首先是驻守在南方的三位藩王，若是他们团结起来，随时可以将满清推翻。可惜，你我都知道，这不可能……”似是知道少年心中所想，周培公立即开口解释道。
是啊，就算清廷覆灭了，能够统一华夏的也只能有一个人。吴三桂、耿继茂、尚可喜。他们既是盟友，又是敌人。历史上不就如此吗？大清分明还没灭亡，他们三个之间就打的不可开交。至于让他们齐心协力推翻清朝，然后再兵不血刃选一个皇帝出来……还是洗洗睡吧。
“中原有白莲教肆虐，自称朱三太子的更是数不胜数。若是主公能辗转于各个地方势力之间，将之打造成一个巨大联盟，主公肯定能依靠他们的力量在这中原获得一席之地！此为逐鹿天下之根本。南方三王与朝廷迟早都有一战，此战绝无法避免！到时，主公可左右逢源。若江南三王败，主公可趁势取江南，北伐吞并北疆。若江北清廷亡，主公可趁势取北疆，南征吞并江南。由此，王霸之业必成！”周培公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少年被他这番话说的有些激动起来，却是忘了自己的斤两。他本想利用自己知道的历史帮助大哥耿精忠成王霸之业，什么时候想过自己逐鹿天下？
而且千人队伍就敢逐鹿天下，这的确太令人难以置信了点……
“主公，千人队伍虽少，却也有少的妙处……”周培公又缓缓坐下，从怀里取出四枚铜板。“驻守在各地的官兵虽多，却显得臃肿笨拙了点。我军往来如风，可劫掠满人钱财。如此一来，非但解决了补给问题，还得到了众多被满人压迫已久的同胞支持。人数少，自然也就容易被忽略。朝廷不会轻易调动大军围剿，主公可以活动的范围也就很大。”
周培公实在穷的可怜，想来他全身上下总共就那四枚铜板。三枚代表着官军，一枚代表着自己。虽然不是很华丽，经过他一番解释，却让得耿聚忠茅塞顿开。
“眼下，我们最要紧的是想办法弄两千匹马来，让主公手下的一千众变成精锐骑兵。”周培公见耿聚忠醒悟，下意识把那四枚铜板收了。过了片刻他又觉得有些丢人，缓缓把铜板丢回桌上。
两千匹马，这可不是个小数目！朝廷明令禁止私自售卖马匹，他就是有钱也买不来！
见耿聚忠为难，周培公轻轻抚了抚下巴，笑道。“这点主公不必担心，在下已有对策……听说这京城有个叫王富贵的地主，与朝中三品大员纳兰明珠有些关系。他家里有马不下一千，可以充做军马……”
“抢人家的马？有点不道德吧？”少年有些犹豫，他受过高等大专教育，可不是那些地痞流氓能比的。
“呵呵呵，仁慈是必须的，可过度仁慈也就成了妇人之仁。据我所知，那王富贵这些年来可是鱼肉乡里，无恶不作。有个老农家的儿子，闹饥荒饿的实在受不了，爬到他家院子里抓了几把树叶，就让这王富贵给活活打死了。老农气不过，到官府告他。谁知官府的人是他家的亲戚，反而把那老农拴住头发吊起来毒打，直到头发从脑顶撕裂，人栽倒在地，失血过多而死！”周培公阴测测一笑，手掌紧握成拳。
他亲眼看见那个孩子如何惨死，也亲眼看见那个老农的凄惨下场。想出手帮忙，怎奈他不过一个落榜的穷酸书生。天天住在破庙，冬天差点没被活活冻死，根本没那个能力。
“哼，吃了他几把叶子都要活活打死，简直畜生！”耿聚忠气急，拳头狠狠砸在桌上。这个王富贵每年都会往他靖南王府送些礼品，本来耿聚忠对他印象还是挺不错的，却没想到这厮居然如此畜生！
“主公，日后行事，万不可心存慈悲。”周培公突然变得认真许多，语重心长地道。“我们起兵之后，免不了要劫掠那些富户，杀人放火绝对无法避免。”
“先生放心，我心中清楚……”耿聚忠点了点头，眼眸却是闪烁着点点光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曹操那厮连人肉都吃，却是堂堂魏武帝！只要能推翻清朝，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些许富户，死何惜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