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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醒了啊！”顾凌云刚一睁开眼睛，身旁一虎头虎脑的少年有些高兴说道。
距离上次怪老头儿针灸，也不知过了多久。看得真切些，眼前这少年十三四岁的模样，那稚嫩的面庞流露出一道浅笑，有些自得，那一身灰衫很是整洁。
视力也是渐渐恢复，但能感受到浑身隐隐的痛意，总归是有了些许知觉。
顾凌云尝试着说话，但总是使不上力，好不容易发出了声，但沙哑至极，难以听得清晰。
少年仿佛是知晓顾凌云要说什么，边帮他捏肩活骨，一边说着:“这是象帝谷，一个月前是我把你从河边背回来的，我家先生看你可怜，且还有一口气在，恰好常先生也在谷中，便一直为你治伤。”
顾凌云那眼中闪过感激之色，倒是明白了大致，江水猛涨，巨木冲撞，竟也没能夺去自己的性命，那眼睛一滴清泪滴落，没来由的感伤。
少年见他流泪，心中怜惜，笑着安慰顾凌云道:“不用过于担心，常先生说你不出一个月就可以恢复知觉了。”
那温暖的笑，很是真诚，很是纯洁，仿佛能给人希望。不过，活着终究是比死亡好些。
怕顾凌云又沉沉睡去，他也一直和顾凌云讲着话，开导顾凌云。少年轻松将顾凌云抱起，倒是让自己有些惊讶，这巨力，一般少年如何比得，然后慢慢放在一张卧椅之上，以防伤到顾凌云的背脊以及脑袋，少年十分注意，然后将他推至院中。
此时近午，天蓝云白，微风和煦，却不是那么刺眼，反而温和柔暖，让人舒爽。
顾凌云也能微微感受到其中暖意，但也只是微弱而已。这几处碧瓦朱甍雕梁秀户泛着微光，但那爬起的青苔，有些斑驳的老梁，却是筑有多年之感。
穿过一段雕栏玉砌的过道，倒是一片青石打造的小院子，飞檐反宇，精巧美观，也不像少年所说一个山谷应该有的场景，或许是自己的认知，便是山谷中应是几处茅屋，高人隐世。
虽身在院中，但依稀能听见鸟鸣鹿啼，芳花纷飞，能很快使自己浮躁的心平静下来，那脑中清明，倒是少了许多烦劳。
少年搬来一张椅子坐在一旁，将顾凌云照顾得妥当，笑着说道:“多晒晒太阳，才能好得更快些。”
又是摇头感慨:“不过你的命真大，全身四处致命伤，其余创伤不下二十几处，体无完肤，也不知道你这十一二岁的躯体是如何承受下来的，得亏遇上常先生搭救。”
顾凌云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坚持下来的，只是恍惚之间，一场春秋大梦，醒来即是如此。
“他醒了啊！”同样一声欢喜，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女孩蹦蹦跳跳跑来，那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好奇看着顾凌云，白白胖胖的小脸洋溢着调皮的笑容，扎着两个朝天小辫，惹人疼爱，大红衣裳在暖日下分外耀眼。
少年见小女孩跑来，自然是疼爱凝视，自小就把她当作自己的亲妹妹照顾，看的呆了些，被小女孩敲了敲脑袋，才回过神来答道:“刚醒没多久，恢复倒是很快。”
小女孩那大小姐脾气发作，双手叉腰装作嗔怒，少年承诺好吃的，好玩的才总算是哄得高兴，使得眼珠子乱转的顾凌云一阵无奈。
养伤的时日总是很快，顾凌云总是有着无穷无尽的睡意，天空中已渐渐飘起落雪。常先生每日未时，皆会前来为顾凌云治伤，时而针灸，时而药理药浴，随着身体知觉慢慢恢复，也能感受到常先生双掌每次触碰自己后背时，会有一股股如同地热般的暖意传递而来，体内也会随之变得畅通无阻。
但有时会突然头疼欲裂，顾凌云那意识仿佛碎裂一般，剧烈之感让他痛不欲生，身体只是在不断颤抖，却没有多少知觉，那如同蚁噬之痒痛让他直接昏厥，又疼醒，反反复复，万分难忍，仿佛受着地狱磨难，刮骨之疼。
唯一让顾凌云庆幸的，是发作的频率愈来愈慢。
早在一个月前，顾凌云就已经能够说话，倒是和三人熟络起来，童年人总是能寻到许多共同点，但顾凌云却沉稳冷静得多。
少年洛尘，温和敦厚，任劳任怨将顾凌云照顾得很好，聪慧明性；小女孩南宫云曦，活泼可爱，就是有些调皮捣蛋。
“常前辈，您来了。”顾凌云微笑着对缓缓推门而进的常先生说道，几月卧床养伤，那心境早已变得古井无波，更能沉思静气。常先生脾气怪异，更像是一个疯狂的医者，脑袋中总是有些奇思妙想。
常先生也不搭话，为顾凌云检查一遍身体，倒是眼中隐有惊异:“你这小子，恢复能力简直难以想象，这才四个月零十天，那体内创伤就已融合如初，不出十天，就能勉强杵着拐杖走路了。”
顾凌云难掩欢喜，自从能缓缓动用手指，他就会叫洛尘拿一些书给自己看，虽然是艰难翻阅，也是受益匪浅。早想下地行走，但身子骨却虚弱到了极致，让他很是失望。
“多谢先生再造之恩！”这最真挚诚恳的道谢，发自顾凌云内心。
“别先忙着道谢，老夫是有要求的。”常先生那深邃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嘴角噙上一道邪恶的笑容。
有所要求自然是理所当然，顾凌云也不感到奇怪，欣然应允:“先生尽管道来，就算是让我顾凌云再死一次，也无任何怨言。”
顾凌云自从能言后，并未掩饰自己的名字，若是连这点诚意也没有，也是不配被救活。
“倒也没那么严重，你恢复得差不多后，拜我为师就好。”常先生那老脸陡然一变，也不知想些什么，又或是诡计得逞。
顾凌云一怔，常先生也是住于谷中，但常年四处游历，如今总算是在这象帝谷住下，竟要收自己为徒，疑问虽多，但不敢多问，也不等恢复，恭敬点头:“徒儿拜见师父。”
见顾凌云如此爽快，那心中早已狂喜不已，其一能领先南宫老头儿一步，略胜一筹；其二顾凌云体质特殊，竟然让自己都捉摸不透，且随着几月为他治伤，不知花费了多少奇珍妙药，早已将这副躯体打造得百毒不侵，虽然还有寒气蛰伏，但八脉已通，若是教他习武，岂不是一日千里。
“乖徒儿，好好养伤！”意味深长拍了顾凌云一下，急匆匆离去。正好撞上端着肉粥的洛尘。
洛尘一个踉跄颤颤站住，一脸怪异看着远去的常先生:“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常先生竟然会如此失态。”这常先生向来不苟言笑，冷漠淡然。
来到顾凌云身边，笑着问道:“莫非是你们谈了什么？”
顾凌云依旧很懵:“他说要收我为弟子。”
“我没听错吧。”洛尘放下肉粥，狠狠掐了自己脸一下，感到脸上传来的痛感，以及顾凌云认真地点头，神情瞬间变得羡慕不已，又是惊异。
顾凌云疑惑望去，洛尘乍舌叹道:“听先生笑谈，常先生在江湖上还有个外号，叫作千影医圣常雨泽。”
“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顾凌云眉头微皱，分外激动，千影医圣常雨泽乃是闻名天下之人，许多书中皆有记载，医术玄妙，孤冷怪异。
常雨泽一生有三不救，死人不救，活人不救，无心之人不救。死人救不活，活人不屑救，无心之人不会救。
顾凌云未曾想每天见到的怪老头儿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医圣，如今却收自己为徒，还是主动要求的，倒是诧异非常。将他那医术学会，做个悬壶济世之人也是极好。
“以前你也没问呐，况且除了自己先生外，常先生从不与人来往，突然说要收你为徒，自然感到诧异。”洛尘将粥抬起，舀了一勺喂到顾凌云嘴里。
“莫非你家先生是天问南宫镜不成？”顾凌云突然反应过来，吞却口中肉粥，那稚脸惊讶地看着洛尘，仿佛见鬼般心中惶恐。
“你怎么知道？”洛尘见他说出先生名字，再思虑一番，仿佛没和他提起过，好奇问道。
“我当然知道，这天下能和医圣为邻的，除了天问先生，找不出其他。”天问先生智计超群，誉高德贤，更是通古闻今之大才，三十年前出山相助三大军督之一破空云央平定西漠五十万乱军，至今仍然是以少胜多的名例。
其后名扬大昭，言帝征辟其为二品大员政事堂左史，但被婉拒；天问先生盖世之才，但心志淡泊，归隐山林，逐渐消失在世人视野。竟隐居在象帝谷中。
“当年破空云央军督身中噬魂之毒，正是天问先生将医圣找来救治，才能稳定大局。”
顾凌云侃侃而谈，将所知天问先生之事告知与洛尘，听得那洛尘惊乍异动，喜笑颜开。
“没想到你还懂得这么多。”
“你给我的那本《奇人异闻录》中就有记载，你没看过吗？”顾凌云一脸黑线，眼睛一跳，示意他往旁边桌上看去。
洛尘摸了摸头，尴尬说道:“先生藏书奇多，那西院整栋屋子密密麻麻皆是，只是我向来脑子笨，读不懂。”
“不是读不懂，是不想吧。”顾凌云调笑道，以洛尘的聪明程度，也不至于看不懂。
“我不是忙着习武吗？”洛尘急忙解释道，“齐叔上次教我一套伏虎拳，我还刚入门呢。”
这象帝谷天问阁中，共有七人，常先生独住南苑，同时栽种几片药圃，洛尘自小就跟着南宫先生，算是半个养子，而南宫云曦是七年前带回的，还有着老仆云老，下人王妈，侍卫齐叔。
听洛尘讲述，齐叔武功高强，一跃三丈，更是能徒手断刃，吹的神乎其神，让顾凌云都有些想见识一番，只是两月前随南宫先生外出游历至今未归，而自己还只是能动动眼睛，并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