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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前世今生 恍如一梦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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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逐之,退之,适才三郎站在这堂前,不疾不徐,从容自若,叫人以为婺州骆神童当面啊。”崔翕摩挲着下颔,笑意盈盈。“逐之”是崔羿表字,而“退之”则是崔翼表字。
  “骆神童?咏鹅那位?”崔翼虽然喜好武技,却也是自幼熟读诗书,对名人名作并不陌生:“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这等小诗出自七岁小儿之手,倒也配得神童之誉。”他笑了笑,说道:“关于这首小诗,三郎还编了个故事呢,是去年吧,在鹅冠山那边,我正巧经过,三郎和卢家小子还有两个小婢在那玩耍,几个小孩说鹅冠山这个名儿取得真好,站在远处望真真像是鹅冠。之后便说到了那首咏鹅,三郎顺口就说了那诗的来龙去脉:小时候的骆宾王,住在义乌县城北的一个小村子里。村外有一口池塘叫骆家塘。每到春天,塘边柳丝飘拂,池水清澈见底,水上鹅儿成群,景色格外迷人。有一天,家中来了一位客人。客人见他面容清秀,聪敏伶俐,就问他几个问题。骆宾王皆对答如流,使客人惊讶不已。骆宾王跟着客人走到骆家塘时,一群白鹅正在池塘里浮游,客人有意试试骆宾王,便指着鹅儿要他以鹅作诗,骆宾王略略思索便创作了此诗⋯⋯仿若亲眼所见,几个孩童听得傻了眼⋯⋯他又说,这是一首咏物诗。这诗歌,没有什么深刻的思想内涵和哲理,而是以清新欢快的语言,抓住事物的突出特征来进行描写。写得自然、真切、传神,足以流传千古。”
  他笑了笑,继续说道:“三郎后面又说,那首诗文采虽是一般,却表现出了作者极强的观察能力,这点比诗本身更重要。他说,人为什么有两只耳朵两只眼睛一张嘴,就是要多听多看少说。当然,也不能不懂装懂,不懂就要多问多想多观察⋯⋯那语气作派,老气横秋啊。”
  崔翕拊掌赞道:“一针见血啊⋯⋯前有婺州骆观光作《咏鹅》,后有博陵崔三郎评《咏鹅》,相得益彰,当为佳话。”这位崔氏儒学名家向来以治学严谨著称,对崔如英倒是不吝溢美之词,毫无戏谑之意,提携后进不遗余力。
  崔羿虽也惊愕幼子此番评点之精僻,甚至刹那间生起与有荣焉之感,却也连连摆手:“五兄言重,要捧煞三郎了。”
  崔翕在同辈中行五,乃是崔羿伯兄。博陵二房分崔楷和崔挺两支,翕、羿二人同属崔挺这一支。
  说来也怪,博陵崔氏颇出高官,二房貌似清贵无比,但如曾是三品大员的崔敦礼及其族弟从三品大员崔元庆虽是出身二房,但依着前周明帝的改籍令算来却是咸阳人,并算不得正宗的定州崔氏。而二房崔挺这支实在是凄凄惨惨戚戚,有唐以来,竟然无一人走的是科举入仕之途,尽是补荫举荐为官。而安平房前有崔仁师,后有崔液;大房有崔行功、崔玄暐;三房有崔湜、崔漪;二房崔楷这一支也有崔皚于永徽元年明经及第⋯⋯这些个可都是光耀崔氏门庭的读书种子,独独二房崔挺这一支颗粒无收,着实是有些尴尬。
  要说起来,崔翕崔逸之名望甚隆,通读经史子集,诗文书画无不精通,早早便有“崔氏明珠”之誉。奈何其人对科举仕途毫无兴趣,一心只想着专研学问,又言“死有不朽有三,曰立言、曰立德、曰立功,为官立功莫如读书立德立言也。”倒是隐隐有当世大儒之势,纵然未有官身,亦是声名远播。他如此看重崔如英,着实叫崔羿难安。
  崔逸之却是知晓自己这堂弟性情的,向来要禀持严父面目,对儿郎从未稍假于色。况且,三郎庶子这个身份摆在这,就便他崔羿再如何大公无私,也难以做到一碗水端平。毕竟,崔如英再如何出类拔萃,也非嫡子。
  庶子身份啊⋯⋯崔翕心下苦笑,从袖中抽出一张卷成一团的宣纸来:“逐之,你瞧瞧这个。”
  崔羿知晓这个堂兄的脾性,见他正而言之,也是收敛心情、郑而重之的接过纸去,缓缓展开,但见那纸上端端正正的写了四行字,显然是一首七言绝句,连同诗名“咏柳”恰恰是三十言:“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这诗⋯⋯”崔羿狐疑不定:“似乎未曾读过,不知出于何家?”试探着问:“骆观光?杨炯⋯⋯”接连念了几个名字,自己又一一否定。
  当世重诗文,这是个诗的国度,所谓“行卷”,所谓“干谒”,便是以诗文打通科举之路。能写一手好诗,便是极好的出身。本朝以诗取士,读书之人无不吟诗作诵。高祖武德四年开科取士,第一场即考诗赋,考五言排律,每诗要求十二句;太宗皇帝开“文学馆”、“弘文馆”,以征文人。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越王好勇,而民多轻死;楚灵王好细腰,而国中多饿人”,当今圣上高族尽好诗文,自是举国皆诗。
  魏晋南北朝盛行浮华绮丽的诗风,一直延续到隋朝以及本朝立国初期,太宗皇帝及周围的文人诗作浮艳柔丽。上官体绮错婉媚。只有魏徵、王绩、王梵志等少数人能自拔于流俗。直到有“大唐四杰”之誉的骆、杨、卢、王四人出现,诗歌的内容和形式才有所开拓。但他们仍未摆脱六朝后期“采丽竞繁”的影响。时人有提倡“汉魏风骨”,以复古为革新,抵制浮靡诗风,但更多诗人的作品仍多是奉和应制、点缀升平,难有突破佳作。
  这首“咏柳”却不然,结构独具匠心,先写对柳树的总体印象,再写到柳条,最后写柳叶,由总到分,条序井然。在语言的运用上,既晓畅,又华美。而且,通篇只用了一典,即“碧玉”。南朝乐府有《碧玉歌》,其中“碧玉破瓜时”已成名句。还有南朝萧绎《采莲赋》有“碧玉小家女”,也很有名,所谓“小家碧玉”即从此出。但此典却用的含蓄而不着痕迹,耐人寻味。
  这样一首诗,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崔羿赞道:“奇露语开却中晚。”
  崔翕亦是点头:“尖巧语,却非由雕琢所得。”
  崔翼随着说:“赋物入妙,语意温柔。”
  崔翕笑道:“退之此论更妙。”
  崔翼也是笑:“我虽不作诗,但诗的好坏优劣还是分得清的。好诗便是好诗,读之如饮甘露。”
  崔羿素好诗文,得此名篇,自是见猎心喜,一时心痒难耐,再看那首“咏柳”,又心感无力,自己是写不出这等精妙文字的,刚想问五兄这诗从何而来,便听得对方说:“逐之,你光注意了诗文本身,却是忽略了这字,且仔细瞧瞧。”
  字?崔羿猛然警醒,拿起那纸好生一看,这回是专门看的字,第一眼望去眉头乍然舒展,继而又拧在一起,如此反复几回,方长长叹一口气,说:“此字新颖,虽有汲取前人落笔之长短,却决不落窠臼。余尝记初初习字临募时,先生便言习字之法在于借鉴,绝非囿滞,所谓不破不立、不塞不流、不止不行。今观止字,当作此观。余不如远矣。”言语之间隐然有心灰意冷之意。
  书法之道,至魏晋始及鼎盛,有“钟王”,又或“二王”。本朝书法大成者亦有虞世南、欧阳询、褚遂良、薛稷、陆柬之等,均自开山立派,自成一家。
  崔羿自幼习庾翼字,二十余年方自形似转为神似,又过五年始臻大成⋯⋯唯神似耳。此亦为难得。然“咏柳”所书字体,竟是前所未见,显然是一种新字体。这怎能不让崔羿灰心?单以字之创新立意论,的确是不如远矣。
  崔翕微笑摆手:“逐之此言,妄自菲薄了,依愚兄之见,至少十年,三郎体方算成形,届时再暗自窃喜不迟。”
  崔羿一时间未反应过来,“啊”了声,问:“五兄此言何意?”
  “这个愚兄收藏了,得之不易,来日洛阳纸贵也。”崔翕将那张纸抽了回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这字,这诗,皆出自你家三郎之手。你若要观此字,大可向三郎去要,他不敢不从。”
  崔羿是真的愣住了,这⋯⋯信息量未免太大了些吧,张大着嘴巴,半天吐不出个字来。三郎能写得出这诗、这字来?怎地他这个做父亲的一无所知?哦,对了,“洗墨池”一说依稀记得,那时还老怀安慰来着。但勤练两年便能将字写成这样?还有那首诗?他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崔翕将那张纸重新塞回袖中,和瞪大眼睛看着他的崔翼“解释”道:“据我所知,三郎毎练字后必焚之,这三两张纸是卢家小子偷偷藏下的,可得好好保存。”“卢家小子”指的乃是崔氏姻亲外甥、卢照容,与崔如英交好。
  崔羿缓了缓神,犹自难信:“五兄⋯⋯”。
  崔翕摆了摆手:“崔家有子若斯,吾心甚慰,且看他风生水起飞龙在野吧。”
  崔羿默然,踌躇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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