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色灰蒙蒙的，下着毛毛细雨。璐茵城虽说还没入冬，可此时却凉意逼人。公孙问颓然的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的盯着落梨莺的画像，仍在纠结着，自己的生辰她为何不来？高泽慧那句话说的不错，“羽清城的事她永远忙不完，可你的生辰一年只有一次啊。”公孙问颤巍巍的拿出一块仿制的梨花玉，捧在手心里，自欺欺人的说道：“梨莺，我相信你早晚会把你的梨花玉送我的”他曾多次向落梨莺索要，可落梨莺就是推辞不给。越是得不到，便越会让人念念不忘。公孙问着了魔似的，虚幻着与落梨莺的美好未来。花梨跪在地上，向曲忠尽请罪道：“掌事大人，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私自带城主出去，更不该让城主一个人负气离开。眼下城主不知所踪，奴婢万死难辞其咎，请大人责罚。”曲忠尽却出奇的镇定，她宽慰道：“花梨姑娘，你先起来吧。城主不想让你跟着她，那自然有她的道理。城主并非一般女子，我相信她无论遇到何种危险都会化险为夷。”花梨松了口气，曲忠尽这算是挺过了，可城主至今下落不明，她还是焦急万分。什么也不能做，那就向天姥娘娘祈祷吧。“上天保佑，城主安然无恙。”花梨起身告辞，曲忠尽忽然叫道：“花梨姑娘，你等等，我还有些话要跟你说。”花梨行礼道：“曲大人尽管吩咐，奴婢一定遵从。”“回府后，一切照旧，就像城主在时那样。千万别让别有用心之人打听城主的消息”花梨点点头，问道：“曲大人是怕有人趁机兴风作浪？”曲忠尽笑着点头，有些欣赏的看着她。“曲大人放心，我跟随城主多年，这些事倒也晓得。不劳曲大人吩咐，奴婢定会办妥。”曲忠尽目送她离开，独自在书房里坐着。遥想当年羽清城主的嘱托，曲忠尽不由得惆怅满腹。落梨莺的确是万中无一，无可挑剔的人。但女子过慧易损，他甚至隐隐预感到落梨莺要为羽清城堵上一生的幸福，乃至众叛亲离。一年中冬日居多的寒瑾城早已被白雪覆盖，普通百姓家的孩子，三五成群，穿着小棉袄，到树下或庭院中堆雪人。嘻嘻哈哈的玩闹着，追逐打闹，好不惬意。上官城主的府上一如往日的死气沉沉，寒瑾城的人都不明白，这城主为何如此怪异？很少出门，甚至有的百姓都不曾见过他。城主唯一的女儿上官无心倒是时常出现，她不仅好打抱不平，也时常扶危济困帮扶弱小。因而百姓们对这个英气妩媚，热心肠的上官小姐钦佩不已。上官无心换上一身男儿装，火急火燎的想出府。刚到门口，便被大哥上官长乐拦了下来。上官长乐与上官城主一样，不苟言笑，老板着一张脸。上官无心极不喜欢这位大哥，见大哥伸手拦了去路，她怒瞪着大哥吼道：“你为何要拦我？”上官长乐毫不客气的命令道：“无心，今日你给我好好在家待着，哪也不许去”“我要偏去呢？”“那就问问爹爹，可否同意？”上官无心冷哼几声，笑道：“劳烦你转告城主，我爱去哪便去哪？他管不着”“无心，不要太放肆”。兄妹俩横眉竖目，像要打起来似的。上官城主带着人刚好赶到，听见女儿如此出言不逊，他真是怒气冲天，冲上去打了女儿一耳光。这一耳光下手极重，上官无心嘴角渗出了血，脑袋也晕乎乎的。她愤恨的盯着上官城主，像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死死盯着他。二哥上官长善闻讯从书房赶来，他连忙扶起小妹上官无心，安慰道：“无心，你怎么这是？快起来，地面太凉，别冻着了。”上官无心委屈的依偎着二哥，抽噎的哭起来，上官城主站在一旁冷冰冰的说道：“无心，平常时日你要干嘛我都随你，可今日不同。今天，是你娘亲的忌日，你难道不该留下来尽尽孝道吗？”上官无心站起身，面带嘲笑的看着他说道：“上官城主，原来你还记得我娘亲的忌日啊！我以为您终日想着如何争权夺利，吞并天下？没想到，您还能记得。哦，是不是又要利用我娘亲的忌日去算计别人啊？”上官城主气得不行，拍着胸脯大声咳了几下，朝身旁的人吩咐道：“来人，把她给我绑起来，家法伺候。”上官长善急忙跪下恳求道：“爹爹，无心年纪尚轻不懂事，求爹爹开恩饶了她吧”，“住口，你没听见她刚才说的话吗？今天我非要好好管教管教她，看看是她的骨头硬，还是我的棍棒硬？”上官无心倒毫无惧色，她直接躺倒在地，说道：“上官城主，快打吧，打死了我，你省心省力免得见了我就心烦”。上官城主急火攻心，差点背过气去。上官长乐急忙扶着他往前厅而去，上官城主一边走一边说道：“给我狠狠的打，这死丫头，我今日就让她尝尝皮肉之苦。”家丁们不敢推辞，像模像样的打起来。上官无心捏着拳头，即便是钻心之痛也不吭一声。左右的人纷纷劝道：“小姐，你这又是何苦？跟城主认个错就行了。”上官无心痛极反笑，大喊道：“上官城主，有本事你就打死我，你从来就不是我爹爹，我也从来不是你女儿。”上官城主生气之余，也是十分无奈与困惑，他始终想不明白自己的女儿为何会如此仇恨自己？上官城主长叹道：“罢了，让他们停下来吧，扶她回房歇息，好生照料。”婢女们急忙走上前扶她回屋，一时间，大夫婢女们忙个不停。上官城主曾悄悄来过几次，看着女儿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他又恨又悔。看着女儿默默念道：“无心，你究竟为何如此恨我？我可是你亲爹爹啊！”欢声笑语，游人如织，四季分明的宣城无论何时都能吸引乐于游山玩水之人。春来山花烂漫，夏来佳木繁阴，秋来风霜典雅，冬来白雪皑皑。四时之景不同，这里名山大川数不胜数，江河湖泊星罗棋布。城里的高官巨富们十分贪恋这片山水奇境，变着法的把自家的后花园模仿成城外的美景。因而，天下人都乐于结交宣城的人，闲暇之时，可以流连在花鸟之境，品酒吟诗，别有一番趣味。赵城主更是个爱玩之人，每年都要举办几十场盛会，原本只是赵城主偶然所想罢了，倒意外成了宣城吸引天下人的直接理由。赵城主生性豁达，喜欢热闹，看到此情此景，只微微一笑，对身边的人说道：“这里的山川河流皆是上苍恩赐，既是上天的馈赠，那岂有独享之理？大家一同乐一乐，不是更好吗？”门外一个家丁跑进来，禀报道：“城主，高念仁公子到了，说是想见大小姐，还带来了礼物。敢问城主，该如何是好？”赵城主感叹道：“真是个痴儿啊！”随后，便吩咐道：“请他进来，良君在后院，带他去吧。”“是，城主”，家丁领命离去，带上高念仁往后院而去。赵城主身边有人问道：“城主，这个高念仁如此费尽心思的讨好咱们大小姐，究竟想干什么啊？”赵城主笑了笑，摇头道：“他对良君一片痴心，可惜啊！良君要的不是这个。”赵良君和妹妹赵可君正坐在亭子里的小凳上闲聊，正直豆蔻年华的赵良君生得花容月貌，倾国倾城，尤其一双媚眼不知勾了多少男子的魂魄？上门求亲的人数不胜数，不仅是宣城的名门望族，也有各城的高官巨贾，连西国的王室宗亲都派人来了。可赵良君竟一个也看不上，世人纷纷传道：“宣城的大小姐如此眼高于顶，难不成想做西国的王后吗？”市井传言辗转传到赵良君耳里，她也并不生气，因为她本就惦记着王后的位置。赵良君轻轻拿起桌上的礼物向妹妹炫耀道：“可君，你看看，这些礼物有什么喜欢的吗？喜欢的话就拿去吧。”赵可君年纪尚小，竟天真的以为姐姐真要送她礼物。她嘟着小嘴说道：“这些太过奢华，不是我喜欢的。”赵良君忽然有股居高临下之感，便假意说道：“这些首饰是璐茵城的人送来的，果然是商贸繁华之地，奇珍异宝就是多啊！这些美玉是羽清城的人送来的，不愧是天下第一城，真是富庶无比！还有这些金子打造的器物是西国派人送来的，早闻揽夕城金碧辉煌，没想到还真是啊。”她有些疲倦的朝前指了指，说道：“唉！这些那些还有很多啊，看都看不完。”赵可君无精打采的听着，目光在这堆礼物中搜寻着，“究竟哪一样才是念仁哥哥送的呢？”侍女见家丁领着高念仁来后，便轻声在一旁说道：“小姐，高念仁公子来了。”赵良君抬头看了看远道而来的他，笑了笑，继续低头把玩着手里的玉璧。赵可君一脸兴奋的拉着他说道：“念仁哥哥，过来坐嘛。”高念仁嘴里应付着她，目光却从没离开过赵良君。他尴尬的笑了笑，说道：“良君，我又得了一样宝贝，想来你也喜欢，便急急忙忙的跑过来送给你。”赵良君接过盒子，打开来看了看，就是一些寻常的玉石，并无奇异之处，有的甚至连那些珠宝也不如。她在心里暗笑道：“琅嬛城怕是穷疯了，才会把这些盘破烂玩意当宝贝呢。”赵良君起身行礼谢道：“多谢公子好意，我知道琅嬛城历来节俭，公子为了他们定是废了不少力气，良君在此谢过。若公子没有旁的事，我便先行一步，开春了，人也变得懒了，我要回房歇着了，公子请自便。“她搭着侍女的手迈着小步走了。高念仁无比失落的坐着，垂头丧气的看着桌上的盒子。赵可君上前安慰道：“念仁哥哥，既然姐姐不喜欢，那便送我好了，也不枉费你跑这一趟啊。”高念仁笑了笑，说道：“你若喜欢，就拿去吧。”赵可君如获至宝的捧在手里，乐呵呵的说道：“多谢念仁哥哥。”胡乱聊了几句，高念仁便灰溜溜的走了。他坐在马车上苦恼不已，心里默念道：“良君，究竟什么样的礼物才能博你一笑？”为了这盒宝玉，他又瞒着爹爹偷偷将一套绝世孤本拿去交换，高泽慧气愤不已，把状告到了爹爹那里。高城主并不责骂，叹了口气，对着妻子的灵位哀叹道：“夫人啊，这两个痴儿真是让我无可奈何啊，痴心对人并没有错，可错就错在对错了人。”梨园的月色格外皎洁，落梨莺经不住慨叹道：“这里真是人间仙境啊！碧河两岸的梨林和它相比实在是差太远了。”白启明得意一笑，翻着书卷故意问道：“想什么呢？笑得如此开心。”落梨莺看着他笑了笑，说道：“大白可真会挑地方，把家安在这般奇幻之地，真是让人羡慕啊！”“如此说来，小白是喜欢这个地方了？”落梨莺笑着点点头，羞红着脸看向他。白启明放下书本，走过去抱着她轻声笑道：“这是我和小白的家，为何要羡慕我呢？”落梨莺想了想，也笑着回道：“对，这是我和大白的家，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这。”白启明急忙堵着她的嘴，佯怒道：“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我都会好好活着，长命百岁。”“嗯，长命百岁的活着。”落梨莺一边笑着一边掉下眼泪，平生第一次知道，原来笑着也会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