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镇上的豆腐坊

　　李承露几天的忙碌，换来了丰厚的收入，也让镇上豆腐坊的老板沈三儿心生疑窦——自己明明已经降价了，如果按价格算，李承露的小作坊怎么抵得过自己全自动加工的机器轰鸣？但自己的豆腐在南岭及附近几个村庄的销售情况依旧不怎么乐观。
　　他捏起一块豆腐，放进嘴里咀嚼了几口，又吐了出来。“都是黄豆做的，能有什么区别？”沈三儿心里想着，又捏起另外一块豆腐，放进了嘴里，似乎比刚才那块豆腐更劲道一些，后味儿有些香，有些甜。咽下这口豆腐，宁三儿的目光定格在几台机器上。快十年了，几乎全镇的豆腐，都靠这几台铁疙瘩而产出，这才几个月功夫，竟有人来挑战它们十年的权威。沈三儿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难道对方也降价了不成？不太可能！李承露那么黑瘦矮小的一个家伙，虽然有几分气力，但能有多大财力，硬着头皮做赔本的买卖？
　　电话响了，沈三儿拿起电话，听到那边一个柔媚的声音说道：“三儿，今天不用来送豆腐了。”
　　“不是，月痕姐，每天都正常送的，姐你这是咋不要了？”沈三儿明显有些着急。
　　“咋？生意不好做！你姐我是小本买卖，哪里经得住天天剩余呀。”电话那边的人说道。
　　“哎，姐，咱不是降价了吗？咋还不好买？”沈三儿心里已经猜出个大概，但还是要问个清清楚楚。
　　“看你这话问的，你降价了，别人也降价了呗！”那边的人显得有些不耐烦。
　　沈三儿姐长姐短地哄了半天，才把对方应付过去。他在自己的豆腐坊里来回转悠，围着几台机器看来看去，上下左右都看个清楚。他实在找不出它们有什么破绽，竟会败给一个出苦力的小子。
　　背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喊道：“三儿！”沈三儿不用回头便知道是洛城的疯丫头来了，忙转过身去笑着说道：“是莫愁姑娘呀，今天怎么闲了？莅临我这小小豆腐坊指导工作？”
　　“三哥我错了，想着叫一声‘三儿’亲切呢，没想到你这样埋汰我！”莫愁嘟着嘴说道。
　　“算了，算了，算我怕了你了。你来我这里有何指教，快说吧！”沈三儿赔着笑脸说道。
　　“指教不敢当，我昨天听王镇长说最近的豆腐做得好，就想来找三哥讨上二斤尝个鲜。”莫愁毫不客气地说道，话语中牵涉到王镇长，沈三儿听来自有几分重量。他知道面前这个小姑娘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不仅在这小镇上，就是到了县里，进了洛城，都有她认识的人物。这样的小姑娘，是自己一个豆腐坊的小老板万万惹不起的。不要说她开口要二斤，就是要上二十斤，自己也得乖乖送上。
　　但这一次情况不同。刚开始听她说最近的豆腐好吃，沈三儿心里还乐呢。再转念一想，不对呀！自己的豆腐最近卖出去几斤几两，宁三儿心里最清楚。而且刚才对比了自己的豆腐和李承露的豆腐，他的舌头已经给出了答案。
　　“才二斤呀？”沈三儿看着莫愁，笑着问道。
　　“先拿二斤让我尝尝，我要是吃着顺口，给王镇长说说，让镇政府的机关食堂里，每天来你这里进二十斤，怎么样？”莫愁口中说着话，脚上已经不停歇地走了过来，围绕那几台磨豆腐机器转悠了起来。
　　“每天二十斤，可是大生意！”沈三儿笑着说道。
　　莫愁扭过脸看着他，一脸的嫌弃神色，摇晃着脑袋，眯着眼睛说道：“三儿，我还真看不起你，每天二十斤，就是大生意了？丢人！”说完“丢人”两个字，她的鼻孔中还忍不住“哼”了一声。
　　沈三儿纵横商场十几年，当然知道机会难得的道理，便“嘻嘻”笑着说道：“莫愁姐，你看看，我们这小镇上的生意，怎么能入得了你这洛城大小姐的法眼。”
　　莫愁毫不羞怯，大大方方地说道：“三儿，只要你的豆腐好，镇政府每天送二十斤！镇中学每天送二百斤！还有全镇那么多小学、卫生院、企业工厂什么的，都让吃上咱家豆腐！”
　　十几年来，沈三儿一直是全镇最大的豆腐供应商。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在李承露出现以前，全镇百分之七十的豆腐都是由他供应的，但最近市场销售量却在不断萎缩。莫愁这个丫头真敢夸下海口，别的不说，如果能成为镇政府和学校的唯一供应商，他每天的销售额会更加稳定。也会打破以前主要批发给各个小超市，再由小超市向外出售的卖豆腐模式。更重要的是，可以很大程度上避免再和李承露这个龟孙纠缠。
　　“要是真能那样，我该叫你一声姑奶奶哩。”沈三儿有些兴奋，脸上红红的，鼻翼上渗出了油腻，在太阳光线下显得光光的。
　　“哎——看来这个姑奶奶我是当定了。”莫愁“格格”笑着，看见门外一个高个子男孩儿腼腆地看着她。她略有些迟疑，随即“嘻嘻”笑着说道：“咋地，没见过美女？”
　　男孩儿一脸的尴尬，用右手挠着后脑勺说道：“我是来看看豆腐的。”
　　“看豆腐？看豆腐，你看着我干嘛？”莫愁用手掩盖住自己胸前，往后退了半步，又马上往前走了一步，挺起胸膛说道：“像你这样的屌丝，姐见的多了，别在这儿逞能，快回家去吧！”
　　男孩儿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了豆腐坊，顺着镇街直行到镇中心小学门口，又向前走了一百米，来到一个修鞋摊位旁，修鞋的师父已经看见了他，响亮地叫了一声：“天津，你咋到我这里来了。”
　　“叔，我过周末回来，刚到镇上。”种天津有些慌慌地说道。
　　“孩子，你是要来镇上买啥东西咧？不是叔说你，你小子在县城读书，那里啥东西不比咱镇上的好！”蔺铜驼嘴里咬着一根绳子，手上的锥子正穿梭于鞋面与鞋底之间。
　　种天津定了定神，总算从刚刚的慌乱中走了出来。本来过周末，下了县城到镇上的客车，他琢磨着要到镇上的豆腐坊“观摩”一下，看看他们的全自动设备，了解一下他们做豆腐的情况，回去好给承露出出主意。不想却遇到一个“疯丫头”。他长这么大，读了小学、初中、高中，村里的、镇上的、县城的女孩儿见了不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胆大脸皮厚的女孩儿。慌得他都辨错了方向，跑到镇街的另一头了。
　　“好是好，叔你又不是不知道，县城东西贵呀。咱们哪能买得起？”种天津恢复了神智，说起话来也连贯了。
　　“嘿嘿，你小子呀。能考到县城读书，还在乎那几个小钱？叔可是看着你长大的，将来你出息了，别忘了我这驼子。”蔺铜驼龇着牙，说话有些含糊，风吹日晒的一张脸上，表情却分明是快活的。
　　种天津听到别人夸自己，总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踢开地上的一块小石子，笑着说道：“叔，你看，好像我有多大本事一样。”
　　话没说完，种天津忽然听到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正朝这边靠近。他忙跟蔺铜驼做了个离开的手势，急匆匆地去了。
　　莫愁提着从沈三儿那里免费拿来的几斤豆腐，告别一脸笑容的沈三儿，悠闲地走在镇街上。过了镇中心小学的大门，正好遇到从学校出来的王镇长。莫愁知道他是镇上分管教育工作的领导，便笑着说道“王哥，你忙着呢？”
　　王镇长一脸的愁容，应付似地说道：“忙！”旁边跟着镇镇中心小学的校长张文远。他见面前这个小姑娘问王镇长叫“哥”，猜这一定是王镇长的亲戚，便说道：“都是我工作没做好，给领导添了麻烦。”
　　莫愁从王镇长的脸色上，看出了不同寻常，知道他们一定有什么事儿。正好张文远先抖出一个包袱，她便接着说道：“王哥，这是遇到多大个事儿吗？走，妹子陪你喝两杯，一醉解千愁。”
　　张文远忙趁热打铁道：“走走，我做东！”
　　莫愁提了提手中的豆腐道：“王哥说最近豆腐做得不赖，妹子专门去弄了几斤，正好下酒。”
　　王镇长点了点头。张文远一脸谄媚地问道：“咱去洛水岸边的大唐鱼庄吧，那边环境幽静，鱼也新鲜。”
　　王镇长吐了一口气，说道：“好吧。”
　　张文远转身开了一辆黑色桑塔纳过来。王镇长和莫愁上了车，种天津见车启动了，才从对面的五金店里溜出来。
　　晚上坐在李承露家的院子里，种天津瞥了一下甘棠。她的身影柔和得如同一个天使，而拿今天在镇街遇到的那个女孩儿一比，他的心中不免哆嗦了一下。心想天底下怎么会有那样脸皮厚的女孩儿，将来还怎么嫁人？
　　“承露，镇上的豆腐坊经营了多少年了。可我吃着，觉得还是咱的豆腐好。”甘棠的眼睛看着豆腐坊，心里暖暖的，每当坐在李承露身边，她总会有这种感觉。
　　“承露，我今天可专门去镇上的豆腐坊看了看。”种天津听到“镇上的豆腐坊”几个字，很快从自己的思绪中走了出来。
　　“那有啥可看的？”甘棠有些不解地看了看种天津。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种天津继续说道：“那里的机器好像是一体的，应该是全自动的，产量应该不低。”
　　“那是，全镇就他一家大型的豆腐坊，要不用全自动的，怎么供应得了咱们这么多人吃的豆腐。”李承露微笑着说道。。
　　甘棠说道：“承露，等将来咱生意做起来了，也搞个全自动的机器，到时省力还产量高。”
　　“那可不行，力气省下来了，质量就跟不上了。咱这豆腐基本是按传统方法来的，所以口感上会觉得更有韧性。”李承露听她说起买全自动豆腐机器，便说出了自己的意见，可没说两句，又觉得面对着两个即将参加高考的准大学生，净说些做豆腐的事儿，多无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