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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露在洛水边洗了脸，对着水面照了照自己的模样。清晨的阳光照在水面上，也照在他的脸上，在水中看起来，金灿灿的，跟镀金了一样，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他对自己的容貌还算满意。李承露咧开了嘴，准备笑一下，疼痛也随之而来，嘴里忍不住“哎哟”了一声。抬头看了一下露出多半个脑袋的太阳和晨光无限的洛水水面，他知道时间已经不早了，便用双手鞠起一捧捧的水来，忍着疼痛洗了脸。
洗完脸，他看着一个愁眉苦脸的面容，心里先不满意起来，这样一幅模样，好像欠了人家钱一样，谁还做你的生意？他心中嘀咕着，随即大大地做了一个笑脸出来。
过了大桥，李承露看见远远的一个熟悉的身影过来，脑海里觉得很亲切，一时半刻又想不起是谁，直到那人走近了，才看清楚，原来是锁山愚。
“锁伯，你早呀！”李承露赶忙打招呼，脸上的笑容绽放开来，疼得牙痒痒。
锁山愚的表情有些惊讶，但很快便关心地说道：“承露，这么早出来，估计四五点都起床了吧？”
“干咱这一行，吃得就是个‘早’饭！起得晚了，豆腐卖给谁去？”李承露忍住疼，笑着回答道。
“哦，是这样呀。我看你脸上好像肿了，没事儿吧？”锁山愚的话，立马触动了李承露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李承露愣了一下，说道：“没事，没事，刚出来时天正黑，不小心摔了一跤。”
锁山愚本来已经看出了不寻常，觉得里面应该有事儿，询问之后，从李承露故意掩饰的表情看，这里面一定有别的事情。他怎么能想不到？整个镇子只有镇上一家豆腐坊，远近村庄吃的豆腐，都是这一家店里送到各个村中的小超市，再由小超市卖出去。如今李承露一个没根没叶的小子，竟然愣生生地新开了一家店，这不要得罪镇上的豆腐坊和村里的小超市吗？若是个有名望的人，他们也只能肚子里窝火，不敢怎么样。但对于李承露，他们应该敢于动手。
“承露，没事儿最好。有啥事情给锁伯说，锁伯帮你搞定，我这把老骨头还没有怕过谁！”锁山愚说起话来有些激动，而这已经是他有意克制自己情绪的结果。欺负一个李承露这样的孤儿，他心中实在不平。可是李承露毕竟已经是一个当家立业的大小伙子，自己的路终归需要自己走下去，而且还要给他留些颜面。
“好咧！锁伯，我记住了。现在我得赶紧走了。”看看锁山愚，又看了看自己的一车豆腐，李承露说得爽快。
“快去吧，快去吧，这时候正是住户买豆腐的时间。”锁山愚摆着手，催他快走。
看着李承露走远，锁山愚走下大桥，来到洛水边蹲下来，取出一支烟抽了起来。因为血压高，他开始晨跑已经一个多月了，没想到会遇到被人欺负的李承露，他心里不是滋味儿。老伙计临终前的嘱托，这时又浮现在脑海中。阳光照射的水面上，一条鱼摆动了一下，平静的水面激起了粼粼的波光。
锁山愚来到村里的小超市旁时，那里已经有几个人在说闲话。胡洛口坐在一张塑料椅子上，嘴里唾沫横飞，说什么“萨达姆要是能学***打游击，一定能打败帝国主义。”旁边坐着的严绣裙表情木木的，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对面站着霍月痕，脸上也是木木的。当看到锁山愚，她的脸上马上有了笑容，用一贯对待来买东西顾客的柔软语调说道：“锁老师，闲了。”
锁山愚以前在村里当过两年的民办老师，一直还有人称呼他为“锁老师”。胡洛口和严绣裙也忙打招呼。胡洛口说道：“锁老师，你说说，这中东问题啥时候能好好解决了。”
严绣裙“嘿嘿”一笑道：“得了，得了，咱自个儿的事儿还捋不明白，管那些国际问题。锁老师，我们现在斗地主缺一家，你来玩几把吧？”她知道锁山愚不打牌，可现在凑不够人手，干坐着实在没什么意思，就试探着邀请一下。
锁山愚摆摆手，笑道：“不了，不了，我一直不沾这东西。”把目光投向胡洛口，继续说道：“中东问题，说白了是帝国主义欺负人。你说是不是？”
扯到中东打仗的事情，胡洛口来了兴致。向前挪动了椅子，倾着身子说道：“可不是吗？国家之间和咱这人与人之间一样，都是平等的，哪能大的欺负小的呢？！”
他的话正中锁山愚下怀，凝着的眉头舒展开来，说道：“洛口说的对，有生意大家做，公平竞争，搞以大欺小，可不算本事。你说是不是，月痕？”锁山愚把目光投向霍月痕，霍月痕的脸上明显变化了一下，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回答他的话。
锁山愚觉得不能把对方将得太死，又转头问严绣裙道：“你说是不是，绣裙？”
“锁老师说得对，咱们打上几把，才见分晓。”说来说去，还是打牌。严绣裙的脑子里明白着呢。谁去掺和你们那乱七八糟的事情。自己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坐着净扯闲话，有什么意思？
“说了不打牌，你还瞎扯个啥？”胡洛口说道：“锁老师正和我研究国际问题呢！”
焦仲喜从小超市里探出头来喊道：“他妈，来搭把手。”霍月痕答应了一声进去了。
李承露骑着三轮车到隔壁村卖豆腐，已经转悠了一个多小时，只卖出去三斤。路过村里小超市，见超市的老板趾高气扬，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李承露心里有些纳闷，正好有一个老太太来买豆腐，问完价钱，撇着嘴说道：“小伙子，豆腐不都是一样的豆腐吗？你咋比小卖部里贵三毛哩？”他这才明白过来，他们应该是连夜降了价，很明显是为了和他抢生意。
眼看着已经上午八点多了，总不能让一车豆腐嗖掉吧。李承露当机立断，笑着说道：“奶奶，小卖部做活动，我也给您做活动。”
“降多少呀？”老奶奶一听说要降价，一双患有白内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承露，一定要把他的脸看清楚，再通过眼睛看到他心中，防止他有反悔的想法。
李承露左右看了看，凑近老奶奶的耳朵，老奶奶也很配合地把脑袋靠过来，只听见李承露低声说道：“我给你降四毛，比小卖部便宜一毛。”略等了一下，李承露有些神秘地说道：“你可不能告诉别人，要不我就亏大了。”
老奶奶满意地点点头，一次性地称了三斤，然后满意地离开了。不大一会儿，一群中老年妇女围住了李承露的三轮车。一个个脸挂笑容，神秘兮兮地，凑近了，一个大妈级别的妇女比划着说道：“小伙子，听说你的豆腐便宜？”
“便宜！”李承露肯定地说道。
“便宜多少？”大妈追问道。
“四毛，比昨天便宜四毛！”李承露低声说道。
然而，李承露越是低声说话，大妈、奶奶们的热情越高。她们不仅自己买得多，还很快招呼来自己的左邻右舍出来购买。李承露上午的一车豆腐，正常情况下需要到中午十一点前后可以大头落地，十二点半基本卖完。今天每斤直降四毛，竟然在九点以前全部卖完。
他的心中略微松了一口气，豆腐不会嗖掉了。只是价钱降下来，利润就少了。本来李承露的豆腐坊属于半自动型传统做法，产量不是太多，再加上自己一个人忙活，还要每天准备股东们的五十份，挣的终归有限。现在又和竞争对手来一个价格竞争，利润再次被挤压掉不少。
蹬着三轮车回家，李承露的脑海里一直晃动着一个身影——那是师父在弯腰压豆腐时的背影。师父的背有些驼了，豆腐坊的生意在北岭一带也算兴隆了，可还是靠着一门手艺日夜辛劳。
哥哥已经起床吃过早饭，一个人正在院子里玩耍。李承露告诉过他，让他在家看家，有股东来取豆腐帮着取一份。
今天来取豆腐的股东不多，眼看着九点多了，才取走了十几份。李承露灵机一动，把早上制成的豆腐花提出两桶，挨个倒进木槽里，盖上白布，再压上一块厚厚的木板，一批新的豆腐已经开始塑形了。中间要间隔一个小时，李承露又开始启动机器，对两大盆黄豆进行碾压，完成这道工序，便把豆饼浸泡在清水中。转过来看看已经成型的豆腐，李承露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舒展脸部的肌肉，不知怎么地，脸上的伤疤似乎没有那么疼了，身上挨棍子的地方也没有原来火辣辣的感觉了。
哥哥看到他脸上的伤，撇着嘴说道：“承露不疼，不疼！”似乎是要哄弟弟开心一样。李承露学着他的样子，也撇着嘴说道：“承露不疼，不疼！”
兄弟两个相视一笑，其中包含着无限的温馨。
李承露从今天股东们取豆腐的情况看，觉得他们今天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需求量，于是就把新制成的豆腐留下三十份备用，其余的全部装上三轮车。。
他飞也似地蹬起三轮车，来到了附近的另外一个村子。卖豆腐的情况与之前的村子类似。刚开始怎么也卖不动，中途有个居家妇女来问了价钱，李承露知道这个村小超市的豆腐价格比昨天便宜了两毛钱，他很爽快地把自己的豆腐降价了三毛钱，一辆三轮车的豆腐，风卷残云般卖完了，中午十二点前，李承露回到了家中。算算时间，比平时还早回来将近一个小时，而豆腐却卖出去了两车。虽然价格上明显降低了，但整体收益却提高了。
师父的生意能够做得那样红火，勤劳是少不了的。李承露悟道了这一层道理，忙去又多碾压了一些豆饼，备足了下午两车的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