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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北邙山下 / 第一章 葬父

第一章 葬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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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承露跪在床铺前,仰着头,看着奄奄一息的父亲,哽咽着喊道:“爸爸!爸爸!”
  床的另一头趴着李承露的哥哥李明堂,他却一脸笑嘻嘻地跟着喊道:“爸爸!爸爸!”
  老李躺在床上,眼泪止不住地从眼中流出来,顺着脸颊,一部分流到了两只耳朵里,一部分流到了枕头的两侧。枕头的两侧已经洇成了两个圆形的湿地。
  李承露七岁死了妈妈,今年十二岁,眼看着爸爸也快不行了。可只有十二岁的他,能有什么办法?按说他的上边还有一个十六岁的哥哥李明堂,但李明堂三岁的时候从床上掉下来,摔坏了脑子,智商现在才发育到五六岁孩子的水平。不仅帮不上承露的忙,李承露还要时时照顾他。
  “爸爸,爸爸对不住你们呀!”老李有气无力地说道。
  李承露一脸的悲切,转过头看了看哥哥。哥哥发现弟弟看自己,龇牙笑了,笑得天真烂漫。承露的心头像压了一大块石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眼泪不知不觉间流了出来。
  “我死了以后,你,就用这张席片卷起来,埋了我,和你妈妈埋在一起......他妈,你来,你来接我哩?你哥,明堂,明堂......”老李说起话来,已经有些像是梦呓。正好一阵风吹进来,把窗户上的塑料布吹得“呼啦呼啦”响起来,李承露低声喊了一句:“妈妈?”窗户上的塑料布就“呼啦”一声,李明堂也学着弟弟的声音喊了一句:“妈妈?”窗户上的塑料布就又“呼啦”一声。
  李承露嘴里还喊着“妈妈”,扭过头来,发现爸爸已经闭上了眼睛,两只眼睛里又分别流出了眼泪。他伸手摸了摸爸爸的唇上,已经没有了鼻息。他便大声哭喊了起来,李明堂见弟弟哭起来,也跟着哭了起来。
  李承露这些天一边照顾病床上的爸爸,一边照顾哥哥,俨然成了全家的支柱,本来已经很辛苦了,现在失去了唯一个依靠,心里的伤痛和无依无靠的失落感交织在一起,哭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看见哥哥手里拿着一个热馒头,正吃得香。李承露先是摸了摸爸爸的手,透心的冰凉顺着那只开始僵硬的手传递到了他的全身,他哆嗦了一下,左右看了看。看到了同村的锁山愚,他是老李的伙计,两个人是从小一块儿玩大的。李承露知道一定是锁山愚听到哭声赶了过来,又给他们做了饭,忙站起来,叫了一声“锁伯!”
  锁山愚沉重地点了点头,以一个长辈的口气说道:“承露,你爸走了,伤心归伤心,这个时候,最要紧的是尽快把后事儿办了。”说完,看着李承露。他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早早没了娘,吃饭饥一顿饱一顿的,个头儿看着比同龄的孩子明显低些。
  李承露听他这么一说,赶快向前两步,“噗通”一声跪在锁山愚面前,连磕了三个响头,说道:“锁伯给我做主吧!”南岭村的规矩,磕了这三个头,就算是把事情委托给了对方。锁山愚扶起李承露,看着他说道:“承露,我和你爸几十年的交情,你知道。我能帮的忙,一定全力帮上。只是,你家的情况,我觉得你还是该去村长家,讨个说法。一条人命没有了,怎么也要给政府通个气吧。”看着一个劲儿点头的李承露,锁山愚继续说道:“寿材还没有准备吧,我准备了一口,看我这身体三两年还死不了,先给你爸用上吧。”李承露看了一眼床上的席片,他知道那上面已经烂了好几个洞,怎么能裹得了尸体呢?
  听了锁山愚的话,李承露赶忙又跪下磕了三个响头,锁山愚也不拦他,端端正正地受了。
  李承露到村长家里,先遇到了甘棠。甘棠是他的同学,从入学以来,一直在一个班,小学到初中。她打扮得像个小公主,见到承露到家,笑着迎上来,脆脆地说道:“你来了!”李承露微微地点了头,问道:“你爸在家吗?”
  甘棠撇了撇嘴说道:“在里屋呢。”她刚开始还以为他是来找自己的,发现是来找大人的,心里就有些失落。仔细一看,他的脸上有明显的两道泪痕,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心中像锥子扎了一样,猛地疼了一下。
  甘正雄出来了,看见李承露,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不知道他来是干什么,还没来得及问。李承露已经跪倒在地,“噗通噗通”磕了三个响头。甘正雄忙过来搀扶他,李承露哭着说道:“甘叔,我爸没了!”
  甘正雄好像没听懂,怔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拍了拍李承露的肩膀说道:“你等一下。”
  回屋了一下,他马上就出来了,和李承露一起往李家去。甘棠跟在身后,甘正雄扭过头瞪着眼说道:“你去干嘛?回去!”甘棠皱着眉头回去了。
  村长甘正雄来到李家的时候,附近的几家住户,小学教师贾士才,修自行车的蔺铜驼,种粮大户梁含嘉,小超市的霍月痕,村里的二流子胡洛口,种家的儿子种天津......
  李承露见到大家,分别向每一个人磕头,磕到种天津,他扭着身子躲开了,还用手拉李承露说道:“咱是同学,你不用跟我客气。”李承露磕了三个头,扶着种天津的手起来,说道:“礼数总要到哩!”
  众人在甘正雄的指挥下,迅速忙碌起来。贾士才回家取了白纸黑墨,摇头晃脑地写挽联;蔺铜驼和梁含嘉、胡洛口跟着锁山愚一起去抬棺木,霍月痕回去让男人焦仲喜背来两袋面,开始在灶房里给来帮忙的人做饭;种天津帮着甘正雄布置灵堂......
  按照甘正雄和锁山愚的安排,李承露和李明堂分别跪在正屋的门外两侧,给来客磕头还礼。
  不到半天功夫,南岭村的人大部分都知道了李家的事情,纷纷前来吊唁。来的人有的抱了几颗大白菜,有的提了半袋子土豆,有的咯吱窝里夹了几尺白布,有的手里抓了一把黄表纸,还有人手里提了一个猪头,猪嘴里咬着的猪尾巴,随着人的走动,来回不停地摆动着。
  南岭村是个“移民村”,原来村里的人在中原大战时走西口走了一批,日本鬼子来时赶上一九四二年大饥荒,又走了一批,原来的土著居民基本上不剩下什么人了。现在村里的人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移民。虽然各家各户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几十年相处下来,慢慢的就有了亲情。尤其是北面靠着北邙山,让村里的人逐渐养成了厚重淳朴的性格——人与人之间重感情!现在李家出了事儿,他家的情况,大家也都清楚,剩下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日他娘!他能干个㞗事儿,还不待左邻右舍给帮衬一把?
  李明堂看着人来人往,跪着跪着就不耐烦了,慢慢起来随在忙碌的人屁股后面。李承露并不去管他,知道哥哥静不下来,只能由他。出棺时,按照规矩,应该由长子摔盆,但李明堂死活不接那个黑罐罐,锁山愚和甘正雄对了一下眼睛,只好让李承露摔了。
  按照北邙山下农村的老习俗,一桩丧事顺顺当当地完成了。李承露卸了孝,带上李明堂挨家挨户地给帮过忙的乡亲磕头,每到一家,他们也都坦然接受。
  初一才读了几个月,李承露就此辍学了。甘棠到家里看了他好几次,每次来手里都不空着,有时提了几个她妈蒸好的馒头,有时带上几瓶罐头,有时拿来几件她爸穿旧的衣服。她心里也清楚,李承露现在再去读书,已经不可能了,可她总还忍不住要去几次。几次之后,她干脆把书带上,要把自己在学校学习的内容教给李承露。李承露苦笑了一声,说道:“兄弟俩吃饭都是个问题,我现在哪里还有心情读书?”
  “不读书,一辈子就完了!”今天一起来的还有种天津,他撇着鼻涕,拍了拍自己的破衣服。种天津的家也是一个穷家,但没有惨到李承露这种地步。他的父母从小就给他灌输一种观念——读书,只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
  李承露愣了一下,“完了”两个字在大脑中闪了一下,“完了吗?不能完呀!还有哥哥呢!”嘴上说道:“啥完不完的,我有一双手,总会有口饭吃的!”他伸出一双手,在面前晃了晃。
  看到他的手,甘棠也伸出自己的一双手,在面前晃了晃。她的手白嫩,他的手黑糙。她赶忙把手放下,还藏到了身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承露,你可要想好呀。”
  “想好了,我一个人倒好说。现在剩下我哥跟我,我总不能把他丢下吧。”李承露说得轻描淡写,心里却沉重得很。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不仅要照顾自己,还有一个大自己几岁的傻哥哥。读书的梦只能就这么醒来吧!
  头七那天,李承露领着哥哥去坟上给父母烧纸,带上了甘棠送来的两瓶罐头。来到坟前,刚摆好祭品,突然一阵旋风刮来,吹倒了一瓶罐头。罐头砸在砖块上,玻璃瓶碎了。李明堂急得直哭,伸手要抓洒出来的罐头,被李承露拦住了。他打开另一瓶,给哥哥吃了。眼看着洒落在地上的罐头汁液,顺着坟前的供台缓慢地流下来,流到地面上,在地面上慢慢地流成两条小河,小河在中间交汇了一下,又分道扬镳。李承露盯着地面上的两股小河,看了看吃得正香的哥哥。突然觉得,是父母在给自己暗示什么,地上分明是一个“义”字嘛!兄弟之义呀!!
  李承露跪下磕头,哭着说道:“爸!妈!我知道你们放心不下哥哥,只要有我在,就有他一口吃的,不会让他饿着冻着,你们放心吧!”
  风吹过来,不远处的几颗白杨树上的叶子“哗哗”地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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