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七年

　　……
　　时间如流水般匆匆而过，仔细算来，离女娲出生到现在已有七年。
　　华阳城郊，树木葱茏。
　　草丛间传来簌簌的声响，如果是无心人士不小心涉足此地，大概会误以为是野兔之类的动物受到惊扰发出的吧。
　　只是很快这个误认为就被打破了，在布满荆棘，杂草丛生的密林中，一个年纪稍小，背着药篓的女孩正迈着轻快的步伐向家的方向走去。
　　女孩的衣着虽然朴素，却掩盖不住清丽的容颜，一双明亮的眼睛，有如雪花般脆弱，仿佛用手指轻轻一碰就会融化。
　　她犹如在山中躲猫猫的孩童，并不为生活而困扰，怀着莫名的好心情，哼起自编的歌谣，由枯枝烂叶铺垫的烂泥般的道路留下了她踩过的痕迹。
　　就像是花丛中的翩翩蝴蝶，拍着轻盈的翅膀，随时都会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下。
　　吱呀！传来开门的声音，华胥站在屋檐下，隔着很远便看到浓密的草丛里逐渐清晰的蓝色身影。
　　“娘！”
　　女娲乖巧的叫了一声，然后健步如飞的穿过杂乱的草丛，扶住了华胥的身体。
　　“你都生病了，不要随便出门，老老实实在家里养病才是正经事。”女娲嘴上不满的说道。她的手轻轻的握住华胥，然后作为引导和华胥一起回到了木屋里。
　　很难相信这样的深幽密林，会有生人居住在此。刚坐到床上，华胥的胸脯便隐隐作痛，好像要把整颗心脏咳出来一样，痛苦的神情和昔日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娘！你先好好躺在床上，我去给你煮药。”女娲关切的唤了一声，便急忙忙的跑到隔壁。隔壁是放食物的地方，不过能吃的东西实在少的可怜，就算是老鼠看到也会心寒的离开这里。唯一称得上东西的，就只有被烤的发焦的煮药罐了。
　　“女娲，你先过来一下，我有事要交代你。”华胥用细蚊般的声音叫着孩子的名字。
　　和七年前相比，华胥的容貌和生活已经彻底发生了变化。自从答应青龙照顾女娲之后，回到部落的华胥遭到了族人的嫌弃。无论是爱慕她的还是昔日和她交情好的，都彻底远离了她。
　　毕竟无缘无故带回了一个初生婴儿，又不肯讲事情的经过坦白，因此华胥被认为失了清白，父母为了保住脸上的光彩，再三询问未果之后甚至开始动武，要打死她和她带回来的孩子。
　　幸好华胥平时宽厚温和，在部落的口碑很好。按照族规本应受到严惩的她，经过多番争执，最终被族长下令驱逐出部落，不管后续影响如何，总算是保住了她一命。
　　虽然族长向她表示只要说出孩子来历，或者将孩子的父亲带回部落，此事就不会追究，但咬牙保守这秘密的华胥，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
　　四处漂泊，无依无靠的她，只好独自生活在华阳城附近的山林中，为了抚养女娲成人，一直过着艰苦的日子。
　　讲到这里时候，煮药罐的药汤已经开始沸腾了，只听哐当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怎么了？”被声音吸引的华胥问道。
　　“啊，没什么。”墙壁另一面的女娲努力装出平时的样子回答。
　　不久之后，女娲端着一碗药汤走进了屋子。
　　“娘亲，给。”女娲双手捧着温度已经下降的药汤，华胥挣扎了几下，好不容易坐起了身子，慢慢喝完了药汤。
　　“您觉得身体怎么样？”女娲怀着期待的目光看向华胥。
　　“已经好多了。”脸色由白渐渐转红的华胥勉强挤出笑容，或许是不想让女儿担忧吧，强作无事的说道：“娘的身体已经快好了，以后不要随便出去采药了。”
　　“娘，我看的出来您的病情一点也没有好转，所以不要说这种话了。”女娲低着头，怯生生的说道：“药没办法治好你的病情，但是能延缓和减轻身上的痛苦。”
　　“……看来我们都意识到了呢。”华胥靠在墙壁，轻轻地笑了笑。
　　多年的操劳，让她原本的乌黑秀发变成了灰白色，分明还不到三十岁，华胥整个人看上去却和年近四十的人相差无几。
　　“即便如此，我也还是希望娘能活的更久、更轻松一些。”
　　“人终有一死，我在七年前就数次体会到了死亡的感觉，还有比死亡更令人撕心裂肺的抛弃感，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娘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陪着你一起长大，一起生活，这样的话，就算到死也没什么遗憾了。只可惜，这样的想法已经没办法实现了……”
　　“孩儿、孩儿一直陪在娘的身边啊。一直以来、一直以来我们都在一起生活，从来都没有分开过。”女娲小声的说道。
　　“娘亲希望的是看到你快快乐乐的长大，不是为我的病情而奔波，而是在我的呵护下成长，我想给你的是和其他人一样有快乐的回忆，有一个温暖的家庭。”
　　“……别人是别人，我一直都很开心啊，无忧无虑的，也曾和娘亲有过在一起的美好回忆。而且就是因为想要继续编织这样的回忆、这样的生活，所以一直在努力，想方设法让娘的病情好转，那样的话，我们又可以回到以前的生活了。”
　　华胥叹息一声，双手紧紧抓着被褥，“我的病情越来越重，已经活不了太久了。”
　　“别这么说……总会没问题的。”
　　“孩子，我和你不同。你是仙灵，九河神女唯一的女儿，我只是一介凡灵，哪怕没有病情干扰，百年之后我们也会阴阳相隔。”
　　“……”女娲低头不语。
　　她是长生仙灵，九河神女的女儿，这点在她懵懂时期华胥便告诉了她，还有关于青龙的嘱咐以及他的所在，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起初，女娲也曾有过呼唤青龙的想法。这样一来，华胥的病情就能好转，二人就又能继续在一起了。可是当她把这样的想法提出来的时候，却被华胥断然拒绝。
　　没有太在意女娲的神色，华胥悲叹道：“人非古神，如有古神相助，延寿数百年并非难事。但是凡人终会死，娘亲也不想违抗人劫，强行续上百年寿数。”
　　“女娲真的不想、不想和娘亲分开。”
　　女娲黯然垂下头，她虽然年幼，心智却得益于生活困苦早一步成熟。华胥的话，正是她一直害怕的事情。
　　虽然不是母女，但是养育之恩重如泰山，血缘是没办法分离这么多年来培养出的感情的。
　　倘若有一天，这名为华胥的人真的离开了自己。
　　那时的她，到底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