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半忧半喜

　　伏焱自入住桦禄宫后，第二日便去了三清殿，拜了灵宝天尊为师。伏焱本就聪慧，拜了灵宝天尊为师后，更是格外的勤奋努力，甚得灵宝天尊喜爱，每每便在天帝面前赞誉他。知自己孩儿能如此得灵宝天尊赏识，天帝也是帝心甚慰。
　　自从伏焱去了三清殿拜师学艺，便少有时间去灵荟院抚琴赏莲，唯知自那夜后，七彩莲便再未盛开。每每得空去莲生池旁稍歇，那一池莲花便还是那般含苞待放的模样。
　　伏焱虽日夜艰苦的研习着术法，却不知为何，心中总念念地想着那七彩莲盛开时的惊艳。犹记得第一年正值天上莲花盛开的花季，他隐约望见莲生池似有朵朵花开，一时惊喜，忙不迭跑去灵荟院。推开院门，唯见满池白莲争艳地竞相绽放，铺满了整个莲生池，恍若片片白雪悄落莲池，一夜之间，竟染了雪白。
　　这雪白之中，却独独有一七彩之色，亭亭玉立，却是含苞待放之样。纵池白如雪，也未能使伏焱有一星半点的愉悦，只是分外失望地叹气离开了。自此，便觉这七彩莲开是可遇不可求，愈加将心思都放在了习法上。
　　艰苦求学的日子虽是难熬，却是充实，白日研习术法、阵法，夜晚苦练剑术，得空便习读各类文书，日子便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
　　转眼间，便过去了九千九百年。虽则才不过万岁，灵宝天尊所尽心传授的道法神术，伏焱已是掌握透彻了七八分。灵宝天尊甚觉自己收了个好徒弟，虽天帝来求他时，他是因算得自己与伏焱有这师徒的缘分，便应了。可却未曾料想，伏焱这孩子不仅十分懂事勤奋，而且聪慧异常。
　　灵宝天尊站在上清境的边缘，俯身遥望下方层层祥云，似有些疑虑。自己虽从未收过徒，却知这天上诸神，研习法术，神力深厚的，要学有所成，少说也得有三四万年，可伏焱，虽是自己教诲出来的徒弟，才不过万岁便能掌握七八分，绕是他，也有些不敢置信。每每传授他术法，他却并不像是第一次接触，而似这些术法早就已刻入他的骨髓，只待被点拨罢了。
　　灵宝天尊凝神掐指算着伏焱的命数，却还是如曾经那般，如浓浓迷雾，无法探究。三清殿的三位尊神，虽不能逆天改命，修改神仙的命数，却能探究一二，大抵知道其命数如何，可有劫难。只是三位尊神避世已久，且探究天命，泄露天机，终归会引来祸端，是以，三位尊神甚少探究神仙的命数，大抵不过看看自己徒弟的命数罢了。
　　可不知为何，伏焱的命数，饶是灵宝天尊，都未能探得一二。恐是伏焱这孩子承了不一般的天命罢，便也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灵宝天尊微微叹气，招来座下青桓仙者去桦禄宫传令。
　　桦禄宫门前，伏焱着一身雪白云纹衣裳刚出宫门，一众仙女便默不作声的欠身行礼。有胆儿大的仙女也会偷偷瞄几眼伏焱，自四殿下百岁生辰，她们被天后指派到桦禄宫照料四殿下后，便再也未曾回过九重天。但当时年幼的四殿下便不愿她们伺候，将他们留在了宫外。所幸，七重天虽只有桦禄宫这一座宫邸，宫外确是有几座小殿偏房，领头仙女筱莜请了四殿下的令，便带着她们安顿下了。
　　近万年来，她们也就只在这桦禄宫外打理宫外的事物，左右也不过有人来面见四殿下时扣门通报下，为四殿下准备膳食送至宫门，清扫整理这宫外的几方小殿偏房罢了。
　　虽则如此，但她们却觉万分有幸，每天都能见到四殿下卯时便前往三清殿习法，酉时末自三清殿归来，也可谓是看着四殿下长大的。曾经才不过百岁粉嫩可爱却有着深沉性子的四殿下，如今却也是玉树临风了。只是一身白衣，却是衬得四殿下越发温文尔雅。虽四殿下一向视她们为无物，但到底是惹得一众仙女春心荡漾了，却也只敢偷偷远瞄，不敢多做妄想。
　　伏焱刚准备腾云去往三清殿，便见青桓仙者踏云而来，顿了脚步。青桓行至伏焱面前，拱手行礼：“四殿下。”
　　伏焱也作揖还礼方道：“青桓仙者，可是师父有什么示下？”
　　青桓仙者微微一笑：“正是。天尊让我传令，四殿下的术法已透彻了七八分，便无需再去三清殿研习了，有些佛理道法需四殿下自己去勘破，若是有无法解惑之处，再去三清殿寻天尊即可。”
　　“有劳仙者了，还劳请仙者转达师父一声，徒儿明白了，定当谨遵师父教诲。”伏焱微微一笑，又做了一揖。
　　“青桓必将带到，告辞。”青桓看了几眼伏焱，拱手行礼，便离开了。
　　目送青桓离开后，伏焱转身回了桦禄宫，留下一众仙女徒自忧伤起来。近万年来，四殿下除了去三清殿，就甚少出门，这灵宝天尊尊令一下，怕是以后难得见四殿下一面了。在筱莜仙女的轻声吩咐下，便也各自带着忧伤忙活去了。
　　突然没了去三清殿习法的事，伏焱倒觉有些闲得慌。练了一上午的剑，坐在幽静的揽月殿内，却是想起了很久未曾去过灵荟院，便拿了白玉冰弦琴，绕过高大的水杉，朝灵荟院而去。
　　推开许久未曾碰过的灵荟院拱门，上面倒还是如往常般一层不染。灵荟院内，一切也还是如往常般冷清寂寥，莲生池中满池莲花含苞屹立，湫莨亭中微有凉风拂过，池边不远处的几棵紫荆树并着一棵双生树望着却似乎高大了些。
　　伏焱小心地将琴放置在石桌上，便去了莲生池边，盯着那池中的七彩莲，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微有出神。
　　这近万年间，父君多次差人来传旨让他去平息天际蠢蠢欲动的妖魔。他虽知父君期望着他立下功绩，使众神信服，从而回归九重天得以重见母后及各位兄长。但他却每每以自己尚未能及师父一星半点，无法担此重任为借口，让父君派遣大哥去平息事端。父君见他不肯，他师父也护着他，便也就作罢。但如今，师父已觉自己该出师了，这回怕是躲不过去了吧。
　　伏焱眉心微蹙，步至石凳上坐定，洁白修长、骨节分明的双手轻轻抚摸着身前的白玉冰弦琴，似是有万般不舍，愁绪悠长，转而化作了琴音阵阵，辗转悠扬。那些深藏在心底的情绪，就这样随着琴音缓缓流出。
　　七彩莲微微转醒，周围渐有淡淡的微光围绕，那一阵阵带着愁绪的琴声，似是扰了她的安睡。朦朦胧胧间，总觉自己也心有愁绪拂过，缓缓撑开了花瓣，想知道这悠扬的琴声自何处而来。
　　丝丝缕缕莲香渐渐荡漾开来，伏焱本是万般愁绪尽数洒落在这白玉冰弦琴上，忽然闻到这略带清凉气息的莲香，手下一滞，琴声戛然而止。他猛地回头望向莲生池，却见那七彩莲竟真的在慢慢盛开，一片一片花瓣悠悠向外展开，仿佛刚睡醒一般。他缓缓步至池边，生怕自己惊扰了它。
　　她慢慢清醒后，却是见到一位男子站在不远处的池边，痴痴地望着自己，微微吓了一跳，连带着茎叶也摇晃了一下。镇定下来后，却是万分疑惑，这男子是谁？那个火红的小人儿怎么不见了？唯恐被看出什么，她屹立不动，开始打量起眼前的男子。
　　只见他身着一袭绣有淡色云纹的雪白衣衫，乌黑光亮的长发直垂腰际，纷繁私密，却是任其散落，随风飘动，未有任何约束。眉似新月，目若朗星，鼻如悬胆，薄唇含笑。风度翩翩地站在那，明明温润柔和的模样，却隐隐有摄人心魄之感。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微感惊讶，难道这男子竟是当初那个小人儿？虽这男子十分俊俏，玉树临风的模样已完全不似曾经那小人儿，但仔细瞅瞅，倒还是能看出曾经那小人儿的点点影子。她感到自己犹如被雷劈了一下，愣了半响，默默想着，自己这是睡了多久？就在这时，那薄凉的唇却是轻启了。
　　伏焱站在莲池边，看着那七彩莲慢慢盛开，惊喜之余，却有有些疑惑，这七彩莲为何这般奇怪？难道竟是万年才盛开一次？可是它第一次盛开应该是在自己百岁生辰才对，若真是万年开一次，曾经那么喜欢和自己谈论这桦禄宫莲生池的二哥，应该也会告诉自己才是。
　　脑中一丝灵光闪过，他忽然想到，百岁生辰时，这七彩莲开，自己便在这灵荟院抚过琴，近万年不开，却是在他今天抚琴时绽放了，难道它喜欢这琴音？这样想着，便愈发温柔道：“你近万年不开，难道是因为没能听到琴音吗？倒是未曾料想，你竟是株懂得音律的莲。”
　　清明婉扬的声音直入心田，却是教她愣了愣，随后却微有腹议，我明明是被你吵醒的，怎么就成懂音律了？
　　“若你喜欢，我便时常弹给你听，可好？”伏焱虽心知它不会回答自己，却还是欣然问道。回到湫莨亭，继续抚琴，琴声却不再似之前那般愁绪悠长，而是无比轻快，让人心生愉悦。
　　七彩莲听着那琴音，渐渐有些沉醉其间。她倒是觉得惊奇，听他所言，自己似是睡了近万年，而他这近万年间，却是没碰过琴，怎地这琴艺反而比曾经熟稔了？虽则她是个外行人，却也觉这琴音十分优美。
　　这一日，便在这琴声悠悠，莲香阵阵中，默默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