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袁天罡

　　孙思邈驾鹤急行，但见得关中大地一片肃杀，天道若隐若现。
　　他长叹一声，兀自说道：“凡间多少帝王冢，争来争去，谁又能逃过上界之罚，哎，千万年云烟过眼，不过痴念罢了。”
　　仙鹤听闻，猛地一个振翅，愤懑道：“天道不公，上界仙神便生而尊贵么？这道业之果，莫非是他们家的玩物不成？”
　　孙思邈道：“一代俊杰陈胜便说过此言，凡俗只以为他是对秦皇不满，殊不知他不满的乃是上界天庭呀。”
　　仙鹤叹息道：“嗟乎，吾知其、其不知吾，知己难求矣。”
　　一人一鹤趁着天地间的阵阵狂风，不多时驾临西南之界，顿见得蜀山矗立，钟灵琉秀，道象朗朗。
　　仙鹤俯冲而下，眨眼之际降落蜀郡火井县，孙思邈长身而起，拂尘一杨，大步流星直奔火井县令府而去，仙鹤摇身一变，变作一个白袍老者，紧随孙思邈。
　　“二人”一时间如结伴而行的忘年之交，然仙风道骨，市井之间的凡俗见状，心中尊敬之感油然而生。
　　蜀郡多修士，或闲云野鹤，为证大道而避世不出，如蜀山剑门；或出世入世，在滚滚红尘的风云际会之中寻找机缘，从而成就道业——或隐或现、或藏或出，“蜀中无大将”，绝非妄言。
　　这对忘年老友要去拜会之人，便是那正在出世与入世之间徘徊的修士，叫做袁天罡。
　　孙思邈七拐八绕，从容而往，不多时驻足凝目，正是到了终点之所。
　　他也不用窍门，无请自入！
　　“吱嘎！”
　　古朴的大门被推开，一道人声缥缈，好似从天外传来一般——
　　“老夫推演天机，算出今日必有‘活菩萨’莅临蜀郡火井，果然应验。”
　　“哈哈，大师别来无恙！”
　　孙思邈打了一个稽首，正见得一个身形飘忽的白发老者当面，老者的身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盘腿而坐，不断地掐着手指，目光呆滞而深沉，或是在演算着什么。
　　袁天罡信手一挥，两个石凳子突兀乍现，推到孙思邈跟前定住，他摇头道：“‘大师’二字，万万当不得真，老朽不过无才无德的江湖神棍罢了。”
　　孙思邈也不讲究，客随主便，坐而论道：“道友何必较真，中原地带战火不停，唐皇安排你于此间静养，当是爱戴尤佳，羡煞旁人。”
　　二人客套一番，摆了一通相互恭维的素龙门阵。
　　“道友，却不知是何时收的弟子？”孙思邈指着入定中的少年问道。
　　袁天罡却道：“道友误会，此子唤作李淳风，岐州雍县之俊杰，天资聪颖，于演算之道极有建树，得举荐欲赴中原寻秦王而辅，但听市井传言，说我道学演算冠绝天下，由此前来指教。”
　　孙思邈“哦”了一声，若有所悟道：“观他骨龄不过十七八岁，本事却这般了得，且得了秦王招拢，真是个少年英雄！”
　　袁天罡点头称是，道：“我于道家一派的玄学、天相、算经多有自得，却不曾想坐井观天，妄自称大了。”
　　孙思邈附和道：“我又何尝不是，自以为对呼吸吐纳的牵引之道颇有建树，却也遇到了一个生而知之的天才——”
　　袁天罡闻言，眉毛一杨，双目放光，激动道：“是何人？能震惊你孙思邈的存在，这大道复苏的天地间可不多见呀！”
　　孙思邈待要答复，陡现那叫做李淳风的少年忽地站立起来，哈哈大笑，一时间气冲牛斗，霄汉具闻。
　　李淳风镇静下来，面带笑意，朝袁天罡行了一个弟子之礼，恭敬道：“感谢前辈所引，晚生已豁然开朗！”
　　袁天罡稍稍侧身避开，问道：“开何之朗？”
　　李淳风迅即侃侃而谈：“大道隐隐，实则复苏，真龙觉醒，治世将至，天不作祟，治世久长……”
　　袁天罡打断道：“天不作祟，治世何久何长？”
　　李淳风答道：“天不作祟，李家江山镇大道，千——”
　　袁天罡再打断道：“天若作孽，上界干扰，则又当何论？”
　　李淳风闻言邹眉顷刻，不确定地说道：“这……上界之眼好似被干扰了一般，少去一二十年，我无法看透，还得继续推演——哦不，李家龙气之中，好似隐藏着一道红光，那红光放浪不羁，恍惚要挣脱三界六道，直奔上界激射而去，难不成……”
　　袁天罡闻言，猛地绕到李淳风的后背，伸掌轻轻一推，李淳风一个踉跄，从推演之中惊觉出来。
　　他看似随意站立，其实是暗含了阴阳八怪和天地五行的道理，被袁天罡这一推，站位错乱，法眼飘忽，再也看不见天道过往。
　　袁天罡点醒道：“天机不可乱演、不可乱算、更不可乱论、你累了，该休息一下了。”
　　李淳风闻言，心中震颤不已，良久过后，才朝袁天罡行礼道：“谢前辈点醒，晚辈省得！”
　　袁天罡赶紧抬起他的双臂，正色道：“道友，我受不得你弟子之礼，勿要折煞老朽。”
　　李淳风得到袁天罡的肯定，尽以平辈相论，霎时间傲气顿生，茕茕孑立，好似一柄利刃，孤零零地插在天地之间。
　　孙思邈和仙鹤听得他们所论，飘忽玄奥，只隐隐猜到一些皮毛，心中震撼于道家的推演之道，久久不能平复。
　　袁天罡又做了引荐，复再问明孙思邈一行之所求。
　　孙思邈将秦王三子降世的情况说了一通，着重讲了那新生儿吞噬化解他道力的事情。
　　在场之人愈听愈惊，李淳风道：“说不得是个麒麟儿，想必秦王还不曾知晓呢。”
　　袁天罡沉思片刻，对李淳风道：“道友，你不是要去做秦王的记室参军么，正好向秦王说及此事。”
　　李淳风闻言，不再耽搁，辞别而去。
　　孙思邈道：“道友，我已承王妃之命，特来请你出蜀郡，是龙是蛇，务请辨明！”
　　袁天罡哈哈大笑，嘲道：“算来算去，我尽没有算出孙思邈‘祸水东引’之计谋，哎……”
　　说罢转身去了舍内。
　　仙鹤问道：“他这是答应了么？”
　　孙思邈笑道：“你我好福气呢，即将见到道家阵法之妙！”
　　仙鹤不明所以，正待惊疑，却见袁天罡拿了一把长剑出来。
　　“创”地一声，长剑出鞘，袁天罡手握长剑飞舞，游走起了八卦之步，天地五行，相生相克，骤然之间狂风大作。
　　乌云密布，天地一片混沌！
　　袁天罡将长剑一掷，长剑刺破风云，变作一艘大船。
　　“阵法已成，阵道已借，阵力滚滚，走也！”
　　孙思邈与仙鹤紧随袁天罡而去，纵身飞至大船上。
　　袁天罡掐了一个手决，呵令道：“秦王府！”
　　“歘！”。
　　一道白光穿过恒宇，眨眼之间消失不见。
　　仙鹤迷糊不已，震惊未散，却已到了长安城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