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 新

　　“喂，”扎着小辫的少女伸手在李耳的眼前晃了晃，“你真的是个瞎子啊？”
　　“你挡着我的路了。”李耳不紧不慢的说着，杵着临行前夏巴随意折来的朽木枯枝，眼都没眨。
　　“你这人好生奇怪，此路由南往北，行人或来或往，本公…大小姐如何挡了你，”少女说罢，又伸出手晃了一晃，但李耳并未有神色上的变化，便又笑道：“白瞎了一双大眼睛。”
　　“天生如此。”李耳意欲夺路而行，但又被少女拦住，“我看你小小年纪，又天生失明，这东明大陆无边无际，你要上哪去？”
　　“嘶…”少女身后的白马吐着白气，想来路边的野草不怎么可口，使它心生烦意。
　　“你觉得我说话很怪？”李耳没有回答，反问道。
　　少女看着李耳，心里暗想，这小家伙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说起话来却是字正腔圆有模有样，撅起小嘴：“勉强入耳。”
　　“有人教我，”李耳继续说道，“我虽目不能视，生活却与常人一般无二。行所行之路，至应至之地，理所当然而已。还望姑娘不要跟着我了，我饿了，要寻个馆子吃饭。你若硬要帮我，我就欠下了人情，按理，我就要请你吃饭…”李耳摸了摸怀里的钱袋，“只是，我出来的时候，只带了二两银子，若是请你下馆子，恐怕此去一路上，真要沿街乞讨一段了。”
　　“噗嗤…”少女笑出了声，“你看我这马，乃是大汉国上好的飞雪宝骏，我不差钱…”
　　“我是个瞎子，怎么看。”李耳忿忿而平静。
　　“也对，你看不见…”少女抬头望了不远处的小镇一眼，接着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也并非抱着什么善意。家兄常言，人生在世，缘分二字，相逢便是有缘，前面是其微镇，这地儿我熟，有家狗嫌儿包子铺，他家的肉包子，可香了。”说罢牵着马拉上李耳就要走。
　　“你劲儿可真大…”李耳小声嘀咕。
　　其微镇。狗嫌儿包子铺。
　　“嘿姑娘，您要的肉包子两笼来啦。”老板麻利地将包子送上桌，便又去忙活了。
　　少女拿起来一个包子，“手伸过来，”李耳伸出手接过。
　　“你快尝尝！”少女急切地辫子都跳了起来。李耳咬了一口，“味道怎样？”“好吃。”
　　“你吃了我的包子，该告诉我你的名字…”少女狡黠一笑，“你要去哪？还有，你多大年纪！”
　　李耳无语。
　　“我的名字是…”少女稍加思索，“柳芸茵，时年二七，看起来你得叫我声姐姐。”
　　李耳只得无奈道：“李耳，十二岁，要去长安城。”
　　“你看起来只有十岁诶，”柳芸茵诧异，“你去长安城干嘛？”
　　“修行。”李耳回道。
　　柳芸茵听完想笑，又只好忍住，“你知道长安城离这儿有多远？”
　　“不知。”李耳回道。
　　“快马日行千里夜奔八百日夜兼程亦需三日，你想走着去？”
　　“先生教导我，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想必你家先生已是风烛残年，骑不得大马吧。”
　　苦丘正在大殿内静坐冥想，忽的打了个喷嚏。一旁静候的左眉忙给师父加了件长衣。
　　十日前，清风观。
　　苦丘端着木碗，正一口一口地喂药。
　　“苦吗？”苦丘问。
　　“回先生，不苦。”李耳回道。
　　“先生带你出去走走。”苦丘扶着李耳下了床榻，走到殿外。
　　“天上经过一行飞鸟，”苦丘指着高处的一行飞鸟说道，“鸟儿天生飞羽，如同鱼儿生来善游。可传闻海上有一种鸟名为鸥，可入水捕鱼。同样有种飞鱼，能借浪势上天擒鸟。”
　　“真想去看看。”李耳眼里有一丝光一闪而逝。
　　“你可曾恨过先生毁你双目？”苦丘摇头。
　　“先生说过，此乃天意。”
　　“天道无常。有人生来荣华富贵，有人一生穷困潦倒。更有甚者，只求苟活于世间而不能。”
　　“先生救命之恩，李耳永世不忘。”
　　“你是用自己的一双眼睛，换来了苍天的一丝仁慈。”
　　“那我可真要谢谢这天。”
　　“你想不想拿回来？”
　　“黑虎伤我且几日不愈，我又如何向老天去讨要分毫？”
　　“世间有修行者无数。修道者超凡入圣以求长生，修佛者六根清净不堕轮回，更有修仙者欲为天地之主，修魔者神挡杀神。无论何种修行，都是夺天地之造化，为天地所不容…”苦丘顿了顿，“若是成为修行者，本就逆天而行，又何须顺应天命？”
　　李耳面露喜色，“先生终于肯收我为…”说着便要行拜师礼。
　　苦丘连忙拉住了他，“我说过我不能做你师父，”摸了摸李耳的小脑袋，“可这世间法门众多，总有你要走的路。”
　　“待你伤好，便出观吧。”
　　其微镇。
　　此时天色将晚，家家户户已明起了油灯，柳芸茵与李耳刚吃过肉包子，牵着马寻找住处。
　　“小姑娘，住店啊？”云来客栈的伙计正站在门口热情招呼。
　　“一间上房。”柳芸茵从包裹里拿出一个绣满云锦的钱袋来，掏出一把碎银摆在柜台上，掌柜的顿时一惊，“小姑娘出手真是大方，只是本店童叟无欺，这么些银子，够开两间了。”
　　“废什么话，说一间就一间，”柳芸茵说完拉着李耳就要上楼，还不忘叮嘱一句：“门口的马也麻烦店家伺候好了，喂最好的草料，明日本小姐出门办事它若是跑不快，当心我砸了你家招牌。”
　　“你，快去把马看好！”掌柜的指着一个伙计使了个眼色，又朝着正在擦桌子的伙计扔了个铜板，“别愣着啦，沏壶好茶给二位客官送上去！”看着那伙计端着茶壶上楼，掌柜的才长舒一口气，喃喃自语道：“有钱人真是难伺候，今天第二回了，这一天天的…”
　　伙计送完茶水出去带好了门，柳芸茵才双手一摁把李耳摁在了凳子上，“你真要走着去长安城？”
　　李耳点点头。
　　“那好吧…”柳芸茵翻开了桌上的茶盏，倒了杯茶，“喝了这杯热茶，你就早些休息，明日一大早你还要赶路呢。”说罢故意顿了一顿，玉指轻磕茶杯，接着说，“预祝你在以后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而我，骑马。”
　　李耳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你就开了一间房，我睡…”还没说完就趴在了桌子上昏睡过去。
　　“傻孩子…”柳芸茵得意地笑骂道。
　　不多时门外来了一个人，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吧。”柳芸茵道。
　　来者推门而入，又迅速关紧，回头便要行礼。
　　“你还来这一套，司徒夜。”柳芸茵抬手示意来者停住。
　　司徒夜只好作罢，刚要开口，又想了一想，问道：“这次叫你什么？”
　　“柳大小姐柳芸茵。”柳芸茵喝了口茶，缓缓说道。
　　“是，柳妹妹。”司徒夜笑道。
　　“就比我长了一岁，让你免礼，你反过来占我便宜。”柳芸茵佯怒道。
　　司徒夜看了一眼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李耳，回道：“不敢，只是这人是谁？怎么在你房中…还睡着了…”
　　许是李耳的鼾声有些大了。
　　柳芸茵端起茶杯又喝一口道：“路上遇见的傻孩子，一双眼睛看不见，还扬言要走路去长安，你说可不可笑？”
　　“哦？”司徒夜不知该不该笑，“可这与你深夜喊我前来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爹在长安城南街某巷开了家推拿馆吧…”柳芸茵似笑非笑。
　　司徒夜不知他眼前的大小姐又想出了什么鬼点子，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回道：“都是正经生意。”
　　“我有所耳闻，”柳芸茵幽幽地说，“尤其是馆里的盲人推拿，乃是长安城一绝。”
　　“你想干嘛？”司徒夜警惕起来。
　　“我在路上遇见这孩子，年方十二又双目失明，想必是被家里人赶了出来，想想甚是可怜。不如你把他带去你爹的推拿馆，权当做个善事，将来这傻孩子学有所成，也能讨口饭吃。”
　　“不行，”司徒夜连忙回绝，“绝对不行，这不是拐卖人口吗？我不干。”
　　“你觉得本大小姐像指使别人做坏事的人吗？”柳芸茵笑得灿烂。
　　“跟你出来，准没好事。”司徒夜想半天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得小声嘟囔。
　　“你答应啦！”柳芸茵喜出望外，连忙拿起茶壶又续满一杯，“司徒哥哥真好。口渴了吧，来，喝茶。”
　　司徒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片刻只觉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这茶…”
　　“哎呀，我给忘了…这茶下了…”。
　　司徒夜昏睡过去，宽阔的肩膀差点把李耳挤下桌。
　　“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