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新

　　六
　　那个爱咬人的怂狗在愣娃死了若干年后也死在了他家门前那棵沙枣树下。
　　爱咬人的怂狗带着已经几岁大的狗儿深夜回来。回来后怂狗一味地朝天空狂叫，那叫声异常凄惨，这是它在庄子放出声叫的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狗儿娘听见觉得奇怪，急忙从屋里出来，那怂狗见了急将狗儿用嘴推向她，然后又朝庄子方向一阵“汪汪汪”狂叫。娘看见狗儿，知道是自己孩子，却诧异。当狗儿扑向她怀里时，那怂狗却仰头长长地嘶鸣起来，还把那一行泪水也流了下来，狗儿娘这才“哇”地一声哭将起来，紧紧地抱住了狗儿。
　　趁狗儿和娘抱头痛哭，那怂狗突然停了嘶鸣，却箭一般地朝沙枣树身冲了过去，霎间脑浆迸裂倒在树下。狗儿娘不明白，却有些怨气，并不理倒在树下的怂狗，一味捧起狗儿脸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端详。
　　怂狗一动不动好长时间后，还是把四条腿猛伸得直直地然后才彻底死去，狗儿娘还是没理它，却把狗儿拥在怀里抱得更紧，眼泪如长江之水滚滚而下。不知道为啥，狗儿也不理那怂狗。那个死在沙枣树下爱咬人的怂狗，狗儿正眼都不想看一下，嘴里只是发出了一阵阵地“呜呜”声。也许娘恨那怂狗，但不至于狗儿也恨那怂狗，怂狗的身子变得越来越直，娘却在爱理不理中看了它一眼，才发现那怂狗竟然是条毒蛇。娘的心里更气更恨，将一切晦气全归于那怂狗。要不然，那怂爱咬人从来都不正儿八经地去咬，总是那种偷偷摸摸地咬，咬得别人害怕，也咬得她和愣娃一直没人理没人问。庄里的人们都说怂人养了个怂狗，怂狗只有怂人才能养，怂狗仗了怂人的势，怂人也仗了怂狗的威，只要庄里人看见怂狗和怂人，大家都会早早地躲开。狗儿娘觉得一辈子为啥没把日子过好，全因了那怂狗，便生气地放开狗儿快步上前，抓起那怂狗两条后腿迅速拖拉到屋后。并不挖坑，只用脚踢了几下沙子，象征性地将那怂埋进沙堆里。
　　见狗儿脏兮兮又可怜，娘又不禁哭出了声“我的命好苦呀，咋要了这么个东西。”。
　　娘边看狗儿边哭，边哭边看狗儿。看一眼狗儿哭声就大一会儿，哭声变小了便再看一眼狗儿，看了狗儿哭声又大了起来。这时的狗儿，那眼仁黄得可怕，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东西，因那黄还是让娘心里产生了无端的怕。还有那两耳，上方尖尖地，又长出了两撮黄色的毛发，与那怂狗的耳朵十分相像，心里更加担忧。再看那两颗更长了些的肉牙，固然与那狼的一模一样，有生出了一种羞。哭一声，高一声，哭两声，低两声，反反复复，哭了看，看了哭，觉得狗儿虽长得有些奇奇怪怪，却越看越觉得像愣娃，眼泪便流得更汪了些。
　　那狗儿也愣愣地看娘，并不哭，只不断发出一些“丝丝”声，越发显得可怜。狗儿娘不知道到底是自己作了孽，还是愣娃作了孽，怎么生出了这么一个三不像的东西，又是那怂狗养到这时才送了回来，是天意还是一种故意，是福是祸心里更加难受。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是个斩不断的血脉关系，愣娃已经离去，母子相依为命好奈有了相互依托。心里有些隐隐作痛，担心那狗儿长大后会更加日害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