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十方地狱

　　十方地狱，苦海之畔，无数仍对人世保有执念，执迷不悟者的魂魄，哀嚎着，被鬼差像垃圾一样倒入其中，伴随着湍急的水流，在海面上痛苦地挣扎着。
　　“我好恨！”
　　“父亲，儿子不孝啊！”
　　被一时的执念所迷惑，在苦海中永世浮沉，不入轮回，这般痛苦，即使是死亡本身与其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赤红色的海水卷走了一匹又一批的魂魄，没人知道苦海究竟有多大，也没有人在意，地狱的鬼差们只知道这里是个完美的垃圾场，是那些无可救药人最后的归宿。
　　“苍天无眼啊！”
　　“狗知县你还我妻儿！”
　　这里的每一个人的故事都令人动容，若非如此又怎会喝不下那一碗浅黄色的孟婆汤呢？但是鬼差们毫不在意，或者说已经麻木了，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
　　要说三界之内，还有一个人关心“苦海”的话，那只能是他了。
　　一朵六品莲台破开苦海之水，散发着庄严的黄色氤氲。莲台上坐着一个僧人，头戴毗卢冠，身披紫袈裟，膝盖上放着一根简陋的锡杖。
　　“痴儿，今生错已犯下，在地狱悔恨又有何用？不入早入轮回，下一世潜心礼佛，为你的家人填些福报吧。”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纵然你妻儿生活清贫，但是从来没有怨恨过你，况且家庭和睦，就是商贾巨族也未必有这番福气，你这一世已经还了上一世的恶果，那知县下一世自会另有报应，安心去吧。”
　　僧人口吐莲花，声音不大却犹如晨钟暮鼓，或说佛经或谈心，三言两语之间化去众生诸般执念，渡的人脱离苦海，回头是岸。
　　“多谢菩萨！”魂魄们得到感化，自动从苦海中飘起，进入轮回之中。
　　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来的人不是地藏王菩萨，又会是谁？
　　“阿弥陀佛。”地藏王长舒一口气，闭上眼口宣佛号，目送着那几点魂魄离开。
　　当日他曾发誓，地狱一日不空，便一日不成佛，发愿渡尽世人以换四方安乐，没想这一晃，便是八千年。
　　突然，宝相庄严的老人睁开了眼，六品莲台光华转动，从苦海的海面上离开了。
　　在一条漫长的凌空石道上，一个灰衣老人拄着拐杖，眯着眼，看上去似乎正在打盹，随时都有可能摔下来。
　　地藏王从石道的另一头走来，在老人身边站住，行了一礼。
　　“老师。”
　　“嗯。”
　　道祖鸿钧缓缓睁开了眼睛，却不是看向地藏王，而是二人面前那悬浮在空中的，被铁链缠绕的巨大立方体。
　　相传盘古开天辟地之前，有三千位一样诞生于混沌神魔想要阻止他，却难当神器盘古斧之锋锐，被盘古尽数斩杀。那三千神魔本来可以永远地吸收混沌之气，安逸地生活着，但是却被一个异想天开的“疯子”弄得身首异处，一个个胸中都怀揣着莫大的怨念。彼时尚未设立地府，三千神魔在初开的天地之间四处游荡，最终变成了怨灵，开始附身在那些洪荒生物之上。
　　任何生物，只要被神魔的怨灵附上，除了会获得魔神一部分的力量以外，还会理智尽失，变得凶恶残暴，给这片新生的大地带来了无穷的祸患。
　　智慧之神伏羲，觉得魔神怨灵的存在，对世间百害而无一利。又在其妹妹——“人族之母”女娲的央求下，求教于道祖鸿钧，鸿钧向其借出先天至宝——乾坤鼎，又指点伏羲在不周山之上筑起祭台，架起七星灯，以秘法将游荡于世间的三千神魔怨灵尽数吸入乾坤鼎内。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三千神魔到底是诞生于混沌的生物，注定超脱生死，他们的魂魄不入轮回，不可消灭。接引和准提道人曾想要通过感化神魔以证混元大罗金仙果位，但是任凭二人使出何种手段，神魔们都冒无反应。准提和接引不得已才去西方开宗立教，普度世人，以证圣人之位。
　　后来鸿钧命火云洞三皇，即天皇伏羲、地皇神农、人皇轩辕，采出不周山山心之土，铸成了这个巨大的立方。又取玄武之背甲，命朱雀白虎生火，青龙降水淬炼，合东南西北四圣兽之力打造出一把囚魔锁，用以镇压不安分的神魔们。
　　这，便是二人眼前这座“六合囚魔居”的来历。自建成以来，六合囚魔居便一直安放在地狱的最深处，知道的人除了当时的鸿运六圣以外，不过寥寥。
　　“地藏，八万年来，你渡了多少人？”
　　“弟子不才，八千年来共计渡得二十一亿七千七百零三万一千四百九十二人。”
　　“可渡尽地狱？”
　　“尚未。”
　　“你八千年前发下宏愿‘地狱一日不空，一日不成佛’，八千年后可有后悔？”
　　“弟子无悔。”
　　鸿钧拄着拐杖，转头看向地藏王菩萨。
　　“好。”
　　地藏王垂首道：“不敢。”
　　然而，鸿钧接下来的动作，就让修行近万年，心境已然古井无波的地藏王菩萨，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只见鸿钧伸手向虚空中一抽，捆绑在六合囚魔居上的囚魔锁便像一条蛟龙一般展开了它的身体，向二人呼啸而来。鸿钧又一指，囚魔锁在二人的头上疾驰而过，转头飞向六合囚魔居，重重地砸在其上，开出了一个一丈长的裂痕。
　　就像往一锅油里倒了一滴水一样，本来死气沉沉的六合囚魔居突然如同发疯了躁动起来，三千神魔的怨灵不断冲击着这个立方，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幽绿色的光芒透过裂痕，像野草一般蔓延开来，不过几个呼吸之间，裂痕已经长到了十丈长。
　　同时，三界之内的修道之人，上至玉皇大帝，下至刚刚完成筑基的少年，都感觉到了一股无法言喻的危机感像电流一般从体内蹿过，大有风雨欲来之感。。
　　“道之子已经觉醒，圣劫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