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谷雨开荒

　　雨频霜断气清和，柳绿茶香燕弄梭。布谷啼播春暮日，栽插种管事诸多，不觉间又到繁忙的三月谷雨节气。
　　雨水生五谷，一场清爽酣畅的春雨刚刚滋润过十三州大地，土壤变得松软湿润并经过冬季的良好休养，正是农民翻地耕种的绝佳时节。
　　受降城作为晋国北部防线最重要的防御型城市，修筑规模极其宏伟，城墙高耸坚固，全部用大型条石和特制青砖砌筑而成，其间浇筑铁浆、糯米浆和泥浆等混合物，坚如磐石，极难攻破，女墙上密集的雉堞更是如同催命符一般，警示着来犯者在此城墙下唯一的结局，死亡。
　　固若金汤的受降城在几任戍己将军的悉心管理下逐渐趋于多元综合化，比如起初城外延伸数十里的鹿角、方桩等防御障碍早已被清扫一空，取而代之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庄稼农田。
　　每年只要到开始播种的谷雨时节，千顷土地上一夜间就会突兀冒出成百上千的男女老幼们，整日里面朝黄土，背朝天，那没日没夜的劳动场面何其壮观，何其令人感慨百姓生活之艰辛。
　　自第三任戍己将军将城外数千顷的军屯田租赁给农民耕种，每年光收取农民们的土地租金就足有黄金上千两，再加上农民缴纳十五税一的庄稼收成，每年上万石的赋税粮草足以保证受降城及周边三寨的军粮供应。
　　晋国天子和朝堂大臣们自然乐意看到受降城方面能够自给自足，无须国库划拨粮草怎么讲都是彻头彻尾的利国好事。
　　当今天子刘协年幼践祚，直至延康十年秋天才开始亲政。
　　亲政的第一年中，刘协颁布了诸多彰显其勤政治国意愿的诏令，其中有一条便是鼓励塞北晋民耕种，诏令戍己将军冯习组织受降城及其辖内各寨百姓大力开垦荒地，扩充军粮，抵御夷狄。
　　皇命加身，责任重大的戍己将军冯习岂敢有丝毫懈怠，即刻召集将军府长史、从事、中郎等僚属连夜商讨开垦优惠政策，最大程度地激发出受降城及三寨百姓们开垦农田的热情，毕竟奉旨“挣钱”的机会不可不谓千载难逢。
　　冯习和僚属们颁布的劝民耕种政策并不繁琐，简单而实用。首先将受降城四郊的万顷未开恳的土地免费租给农民耕种，其次，命令下级各衙署的大小所有官员全力号召有钱或者有闲的百姓们去东九寨周边几百顷适合耕种的土地开荒播种，最后，冯习祭出杀手锏，对于垦种上述土地的百姓们减免一至三年的土地租金，一至五年的赋税减半。
　　又免租金，又减赋税，冯大将军还真就不信没有人上钩！
　　果不其然，此政策一经衙署门口张榜实施，轻而易举地掀起了晋国塞北开垦土地的拓荒热潮。
　　冯习与僚属们深思熟虑，充分考虑东九寨、西昆寨和南遥寨的实际情况，最终认定东九寨的四郊地理条件更加适合开垦耕种，土地辽阔肥沃，除了一处“盛产”矿石的小秃山外，近郊几百顷全部地势平坦，虽然其他两寨稍远一些的土地同样具备此等条件，但都太靠近鲜卑人的居住区域，也许刚把开垦的百姓们送到那里，晚上就被粗鄙未开化的鲜卑人掠走沦为奴隶了。
　　冯习可不敢冒此危险，百姓们也不会傻呼呼地跑去送死，因此东九寨当仁不让地成为冯习履行皇命的重心之地。
　　东九寨的五千余名守备官兵中绝不乏刘昉，李正此等郁郁不得志之人，也不缺少像孙壹牙门将军此类富有商业头脑的“职业军人”。
　　开垦拓荒的优惠政策一实施，这些头脑灵活，嗅觉敏锐的财主全部蜂拥而至，毫不保留地拥护新政策，租地垦种也无需走后门拜访冯习，只要动作足够迅速，就能承包下一大片荒地，至于种植哪些谷物，就得看个人的眼光是否独到了，最起码没有土地租金，算是旱涝保收，不管收成什么样，最起码也能将雇人干活的本钱挣回来。
　　此种只赚不赔的好事，岂能少了兢兢业业奔走在致富大道上的牙门将军孙壹，当年这位冯习嘴中“吾辈军人楷模”得知土地新政消息后，连夜赶往了受降城戍己将军府邸，对“小秃山”矿场近期开采情况进行了一次全方位的汇报，当然了，随身携带一些东九寨土特产是避免不了的，粗略估计也就价值千两黄金，孙壹为此还汗颜地向冯习解释道：“属下官职低微，俸禄微薄，备此等小礼，面见将军大人实在惭愧难当！”
　　老怀欣慰的冯习将军紧紧捂住孙壹的手，宽慰道：“哪里哪里，孙将军如此客套，倒让老夫惭愧了。”随后，二人携手走进府邸。
　　当晚冯习设家宴款待孙壹，席间二人谈笑风生，绝口不谈公事，只谈家乡风俗趣事，酒过三巡，孙壹谈及其未及弱冠时，尤爱田间垦种那汗流浃背之畅快感，冯习对此言大加赞赏，称孙壹不忘农耕国本，实属难得可贵，眼下天子心怀塞北百姓贫苦，优政鼓民开垦，孙将军定可一偿夙愿，孙壹深感皇恩浩荡，噙着眼泪先遥向南边跪拜，再起身向冯习敬酒，两人畅饮到第二天卯时破晓，满身酒气的孙壹才在仆从搀扶下坐进马车，恋恋不舍地返回东九寨。
　　戍己将军作为手握兵权的边疆大吏，自然信守承诺，距孙壹夜间造访仅过一天时间，便特批一百顷荒地，让牙门将军好好回忆下激情四射的青年时光。
　　年过三旬的孙壹还真如年轻壮小伙一般，全身心地投入到开荒耕地之中，原本俊朗风雅的儒将整天扛着锄头，挽着裤脚，天一大早就往地里跑，让那些花钱雇来的农民们苦不堪言，全都咬牙跟着起早贪黑的将军大人风风火火地劳动起来！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在孙壹亲力亲为的带领下，牙门将军府乃至整个东九寨的男人全部被动员起来，无论是种自家地，还是被雇佣种别人家地，反正男人们一天天地准保在地里干农活，即便不是在地里干农活，也是在去地里的路上。
　　东九寨自然也有他人如孙壹那般见识卓著，见钱眼开，小秃山矿场的守卫统领，都尉周伟便是此类人之一。
　　周伟乃凉州武威郡人，祖祖辈辈都在凉州贩马过活，父亲周志自幼好学，饱读经书，颇有才能，在晋安帝元寿年间被时任凉州刺史举孝廉，授武威郡主薄，主管文书、簿籍，两年后，周志因恪尽职守，升为删丹城太守。
　　周志任删丹城太守期间，勤政爱民，清平公正，将地方治理得井井有条，在民间威望极高。
　　元寿八年，周志因年老体衰，上书请辞，朝廷准奏，安帝刘昕感其为官廉洁勤恳，于地方有功，特赐封平乡候。
　　平乡侯周志一生从未纳妾，与贤伉俪封氏相敬如宾数十载，二老膝下育有三子，周伟排行第二。
　　周伟与另外兄弟二人性情大不同，喜武不喜文，从小就爱舞枪弄棒，上墙揭瓦是好手，读书写字就差强人意许多，通常都是学堂先生在上面讲经书哲理，他在座位上呼呼大睡，为此没少挨先生打手板惩罚。
　　好在父亲周志还算开明，知晓因材施教，再加上封氏爱子心切，看不得周伟挨骂受罚，整天责备周志教子甚严，耳根都快磨出茧的周志也想自家二小子确实是做不得学问的样子，索性由他性子来吧，便托人将他送到凉州天梯山灵宝宗学武，将来如若学有所成，投身军旅，有朝一日能够披甲上阵，为国杀敌，也不枉刘昕陛下对周家的一番厚爱。
　　于是乎，十一岁的周伟在管家和几位仆役的陪同下前往千里之外天梯山学武，临别前，双亲的殷勤叮嘱和兄弟的离别伤感不想却成为富于春秋的周伟关于自己温馨大家庭的最后美好回忆。
　　入灵宝宗习武一十五载，出天梯山寻家遥遥无期。chaptererror();